第六章

  隨著時間的流逝,我不可能隻甘心一直把她抱在懷裏。我的手摸在她的後頸,臉貼著她的臉頰,準備去吻她。


  她閉著眼睛,手緊緊的抓住我的胳臂,我望著她的紅唇,心跳愈加的劇烈。她的不為之所拒,突然讓我覺得這是一件錯誤以及醃臢基於一體的醜事。我倆或許都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但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不要臉的次數多了,是否也就越對可恥的事情沒有意識了呢?


  這與我而言,不是戀愛,不是情投意合,不是理想中愛情該有的模樣———不,這算不上是愛情,這隻能算是短暫的生理需求,短暫的互相滿足而已。等到強烈的欲望期過後,我們互望對方的時候,可能越看越覺得對方像一坨狗屎,最終還是會鬧到一種不歡而散的局麵。


  她見我久久未吻下去,便睜開眼睛對我說:“怎麽?良心發現了嗎?是我的嘴唇不夠紅潤,姿色不夠豔麗;還是你是一個正人君子,不忍心對我下手?”


  “不是,”我鬆開她,走到一邊,“我是不忍心對自己這樣。希望你能明白,我們都不是彼此的玩物這樣做沒有什麽意思。我知道我們不會長久的。生活不該是這個樣子,愛情不應該是這個這樣,你我都不應該是現在這個樣子。”


  為了使自己清醒冷靜,我拿起冰桶裏早已融化了的冰倒在了自己的頭上。


  “不是有句話話說,‘不求天長地久,隻求此刻擁有嗎?’錯過了,也許永遠都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生活不該是這個樣,那該是什麽樣子呢?”她自言自語道,然後坐到沙發上掏出來一盒沒有拆封的煙,將其打開,點燃了一根,抽了起來。


  經過小美之前的舉動,我也不覺的這樣的事,有什麽可驚訝的,所以也就沒有對她說什麽。


  她的神情看起來很傷心,但我不相信令她傷心的人是我,我知道我在她心裏的分量並沒有那麽重。


  她邊抽著煙邊繼續講:“這是我抽的第三盒煙,但是我並不會抽煙。”


  “既然不會抽煙,那為什麽還要抽,抽煙並不是一件好事。”


  “那你為什麽還要抽煙呢?”她反問道。


  “我?我和你不一樣,男人抽煙是平常的事情,而女人抽煙屬實是不應該的事情。”


  她勉強的露出笑容,“我也覺得不應該,可有什麽辦法,我已經是現在這個樣子了。我記得我18歲的時候,有人說抽煙可以減少痛苦,年少無知就聽了她的話。到最後才發現傷痛一點兒都沒有減少,反而增多了。”


  “是什麽事傷害到你了嗎?”我坐到她的旁邊,相隔大概有五十公分左右的距離。


  “十五歲的時候,我還在念初三。我有一個很要好的同學,寒暑假我都會找她去玩,在她家住上三兩天,或是一個星期。她的家裏隻有爺爺和奶奶,對我倆的慈愛毫無差別,這就是我一直願意去她那裏的原因。我很渴望家裏能有這樣一對老人,可爸爸是單親家庭,奶奶又過早的離世。所以,這樣的願望,很早以前就破滅了。而這一年,她們家裏多了一個高高瘦瘦的大哥哥。我同學說,那是她哥,已經有四五年沒有回來過,也沒有和家裏的人聯係過。家裏人都以為他誤入了歧途,惹上了什麽是非,一命嗚呼了。我仔細瞧過他幾眼,算不上英俊帥氣,與眾不同;但他為人和善,對我和我的同學都很好。”說到這時,張之慧不再往下說,神情愈加的難過,眼睛裏閃著淚花。


  “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嗎?難道後來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了嗎?他是不是對你做了什麽事,因此而傷害到了你?”我猜測說。


  “對我來說,算是一種傷害,但我想,不是你想的那種傷害。”


  “那會是什麽傷害呢?”我低聲說,不知道會是什麽傷害,讓她多年以後想起此事還以淚洗麵。


  她又點了一支煙,繼續說了下去:

  “和他相識以後,他經常給我們買很多很多的零食;帶我們看電影、逛遊樂場、去圖書館、給我們買漂亮的裙子———那時候的我,仿佛都覺得這是童話故事裏才會發生的事情。而這一切卻真的都在我身上發生了。那時我還不知道幸福是什麽,但我知道,隻要他在,快樂事情就會源源不斷。然而,這樣美好的生活隻過了過了二十多天,他就說他要走了,叫我們照顧好自己。我們問他‘今年寒假你還會來嗎?’他傻傻的站在車站門口,很久以後才對我們說:‘不知道,可能會,也可能不會。’


  “初三最後的一個學期,是我有史以來覺得最漫長的一段時間。我每天都在盼望,期盼著寒假的到來。我不知道我是在盼望著那個大哥哥來,還是盼望著足夠多的零食,漂亮的衣服,喜歡的圖書———總之,總是盼望著,盼望著!寒假剩餘的最後十天,我已放下奢望,放下之前所有的美好幻想,不再奢求他的出現了。但是他來了,我的寒假算是和之前一樣,帶著同樣的喜悅結束!他臨走前,我們問了他同樣的問題,他也同樣的傻傻的站在那裏,同樣的說:‘不知道,也許會,也許不會。’但我心裏有強烈的直覺告訴我,他一定會來。


  “天從人願,我高一的寒暑假他都來了。這時的我,已經不覺的那些零食、衣服、圖書有什麽吸引人的地方了。反倒是他,如果不要這些東西可以換回他的不走,我一定會不要的。我常常打心裏感覺到,他每次來探望我們,並不隻是因為他的妹妹;每次的笑逐顏開也不是因為她;或許是我自作多情,但從他的眼睛裏,我看的見他心裏有我的影子。


  “他臨走的那一天,是個晴朗的日子,天空中飄著幾朵棉花糖似的白雲,陽光也並不炙熱。我和他坐在公園的小山坡上,吹著清涼的風。他說:‘你的學習成績還好吧?’他總是愛問我這樣無聊的問題。‘還好,如果繼續這樣保持下去,一般的大學還是有希望的。’我說。他聽完我的話,露出微笑,從口袋裏掏出兩千塊錢放在我的手裏,然後對我說‘這兩千塊錢,一千是你的,一千是給我妹的,就當是你們下個學期的生活費。’他從來沒有給我給過這麽多錢,我不知道他這次給我這麽多錢,是出於什麽什麽目的。


  “‘我爸會給我生活費,我不需要這麽多錢,如果你想讓我做什麽,隻要我做得到,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他抿嘴而笑,‘你可真是個傻丫頭,如果我對你有什麽目的,去年的時候可能就按耐不住了,何必還要等到今年。’說到這時,他把我摟在懷裏。我第一次感受到異性的體溫,第一次心跳,第一次想把自己的全部給一個男人。‘你一定要走嗎?’我希望他永遠都不要走,永遠的留在我身邊。雖然現在想起來很天真,但那時候的我確實這樣想過。


  “‘我得出去掙錢,我爺爺奶奶還有妹妹都指著我而生活。’他回答。‘那你明年還會來嗎?’”雖然我早已知道他的回答,但如果不問就覺得他不會來。是的,他以同樣的言行舉止說出了那句話。


  “‘我願意和你一起走。’我抱緊他,他搖著頭,‘天真不是不想後果,凡事都有後果,這後果對你來說是不值得的!’什麽是值得?我到現在還沒有想明白這個問題。我現在唯一能想明白的就是,隻要想做的事情就去做,前思後想的顧慮,隻會讓人離後悔的邊緣越來越近。


  “他吻了我的額頭之後,抱著我的雙手就鬆開了,‘以後無論怎樣,都要以學習為重,別人對你的好,也不要輕易相信。’他起身準備要走,我拉住了他手,‘為什麽?你是嫉妒別人對我好嗎?你是害怕我因為別人對我的好,而忘了你的好,而忘記你這個人嗎?’”他歪著腦袋望著我,‘我又不是孔聖人,沒必要讓人總是惦記著我。’我使勁抓著草坪上的草,我的小脾氣也是遇見他之後才有的。我希望他能再次坐在我身邊,把我攬在懷裏,可惜他並沒有那樣做。


  “‘憑什麽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我憑什麽要聽你的話?我連我老爸的話都懶得聽,你算老幾。’我抓起被我拔下來的草,向他扔去‘以後別人要是對我好,我也絕對會對他好。’當時我看著他聽完我的話後,樣子是懊惱與無奈;現在回想起來,似乎不是那樣,而是傷心與沮喪。


  “那天下午他走了。望著火車疾馳而過,我哭了。那個夜晚,我傷心欲絕,喝了一瓶白酒,———用他給我的錢。這也是第一次流淚,第一次感到心痛。他給過我許多的第一次,而也正因為是這些第一次時常牽絆著我的學習,我的心情,我對未來的幻想。無論怎樣幻想,我的美夢中都會有他的身影。


  “高二的這一年,他沒再來過。我想他一定是生了我的氣,不再願意回來了。我的學習一落千丈,生活中的種種都充滿乏味感。老師無數次搖頭對我說‘這樣下去,你踏進大學的腳步可就沒有什麽希望了。’我也試著調整過,但始終於事無補,仿佛得了抑鬱症一般。


  “高二結束後,我便以輟學補貼家用為由,離開了我的家鄉,去哈爾濱打工。聽別人說他去了那裏,我篤信隻要我去找他,就一定會找到他的。一年很快的就過去了,這一年裏,他音訊全無,好似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一般。我再次回到老家,他妹妹告訴我,他因搶劫他人財物時,不小心失手勒死了對方,被判死刑。打死我我都不相信他是那樣的人。他不是那樣的人,他不是一個會持刀搶劫的人,一定是警察誤會了他,抓錯了人。可村裏的人都說這是事實,警察沒有抓錯人。那天晚上我抽了同樣多的煙,喝了同樣多的酒,流了同樣多的眼淚。從此以後,誰如果無緣無故的對我友好無比,我就會想起他從前說過的那句話。後來才知道,他的那句話,對我來說,是一種保護。”


  我不知道她為什麽會給我講這件事,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走出之前的陰霾。我想安慰她,但是該怎麽去安慰她———我想無論我現在做什麽,都是不應該做的事,不然我之前的那些話就毫無意義可言了。


  她淚流滿麵,我向她遞去紙巾,再回到原來的位置上。


  “他不在了,這或許對你來說是一種解脫,”我試著用言語安慰她,“如果他還尚在人世,又不願理會你,那才叫人痛苦呢。‘死有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我一點兒也不覺的他的死要比鴻毛輕。即使他真的走上了犯罪的道路,那他的舉動絕對不是隻為了他自己。”


  “你也這麽認為嗎?”她拿著紙巾擦著麵頰,“你也覺的他的舉動是出於生活所迫,並不是為了填飽自己的肚子而那樣做嗎?”


  “是的。我相信,他肯定還有別的難處。”


  張之慧沉默了片刻,又點起一根煙,吐出煙圈,然後對我說:“知道我為什麽會那樣做嗎?”


  “哪樣?”我不知道她所說的是什麽。


  “其實,我一點兒也不喜歡你的性格,還有你的言行舉止,我隻是強迫自己去靠近你。我有那麽幾次在你的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可你終究不是他,我隻是在自欺欺人而已。”她將未吸完的煙,放進煙灰缸,將其摁滅。“經過以前的事情,我明白一個道理:人要及時行樂,想做的事情就去做,唯唯諾諾的對以後沒有什麽好處。失去了眼前的機會,或許一輩子都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


  “我可不這麽認為,”我說,“失去了某些東西,就會得到某些更為重要的東西。為官不斂民財,失去了家財萬貫的機會;但他又得到了清正廉明的美譽和安享晚年的機會。現在的貪官有幾個是可以安享晚年的?就好比你我現在及時行樂,隻會讓自己越來越變的濫情,越來越不知道情為何物。我們始終都要成為別人的丈夫和妻子,到那時候想要收斂及時行樂的心,恐怕就為時已晚了。”


  “那是你所認為的。你有你的大道理,但所有事,都不是你所說的那樣。”張之慧僵硬著脖子,語氣變重,“我潔身自好一輩子,可我未來的老公他可不一定會那樣———這可不公平。”


  兩夫妻之間又如何追求公平呢?這是一個過於長遠的問題,可能等婚後,方可知曉。不過,我這個人在一般的事情上不願意追求公平,因為追求公平的過程會讓人很困苦!


  “也許是你說的那樣,”我順著她的意思說,“人生在世為的就是追求公平,沒有公平的生活,也蠻沒有意思的。”順毛驢隻能順著摸,反著摸的話,會使它很不開心,這樣對自己也沒有什麽好處。一直這樣沒完沒了的爭辯下去,是沒有結果可言的。


  “我也能體會到你的好意。總之,還是謝謝你。”張之慧語氣轉好,“雖然說起來這是一件尷尬的事情,不過仔細想想,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不過,我不想太約束自己,我想活的自由一點,開心一點,這個沒有錯吧?”


  “隻要你所做的事情,不覺的後悔就應該算是對的,最起碼對你自己而言。”我對她說。


  “是的,我一直都在這麽想。”她心情好轉,不再傷心難過,這與我而言,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我結了賬,把她送到了她居住的小區門口。這時她對我說:“我一個星期後就走了。”


  我感到不可思議,“為什麽走的這麽突然?”


  “廣州那邊有人給我介紹了份很不錯的工作,我想去看看。”


  “那很好,幹我們這行的沒什麽前途可言。”


  “那你以後準備幹什麽?”


  “不知道。我沒有什麽一技之長,或許一輩子都要給別人打工。”


  “別總是那麽垂頭喪氣沒有信心,”她向我擺手,“我進去了,你也早點回去。加油!”


  我擺著手,心中的失落之情莫名加重。


  一個星期後,張之慧果然離開了。我沒有去送他,也沒有說過挽留過她的話,雖然我的心裏很難過,希望她能留下來,可我又清楚我隻是被一時的情感控製住了而已。


  就在張之慧走的那天晚上,冷小軍突然叫我和表哥出去喝酒。表哥沒有去,隻有我和他去了。他叫了很多酒,酒後才向我透露,他喜歡張之慧很久了,隻是一直沒有勇氣告訴她。還說,如果我打算和張之慧好,他就會準備一個麻袋,然後找一個暗道套住我的頭,拿著磚頭讓我頭上起幾個大包。


  著讓我感到非常的意外。


  我問他:“什麽是勇氣呢?”


  他回答:“不知道。不過,我之所以不敢對她說我喜歡她,是因為我知道即使我對她表白了心意,她也不會喜歡我的。我不但個子不高,皮膚黑,而且最重要的還一點都不帥。不帥也就算了,還沒有錢,沒有背景。要是我有個有錢的老爸,即使長的醜,我也有信心對她說出那三個字。可是,我什麽都沒有,連個像樣點的工作都沒有。上天可真是不公平,別人家的孩子一生下來,什麽都不用愁,而我,連喜歡一個女孩子,都得有那麽多的顧慮。”


  “她是你第一個喜歡的女孩嗎?”我問他。如果張之慧是他第一個喜歡的女孩,什麽都沒有得到,也就不會有痛苦糾纏著他。


  “第二個。”他回答。


  “那第一個呢?”


  “她結婚了”冷小軍提起此事時,語氣略顯氣憤,“她家裏人可真他媽的不是個東西,二十萬就把她賣給了比她大十三歲的殺豬大漢,長的和鍾馗似的。你還別說,你跟那個臭不要臉的長的還真有一點相似呢。要是給你粘點胡子,那他媽的就是雙胞胎兄弟。”


  平時看他老老實實的,不言不語,這會卻好像被酒打破了任督二脈,左一個他媽的,右一個他媽的,好像和他媽的結下了極大的仇恨。


  “和張之慧一樣,隻是暗戀,沒有對她表白嗎?”我有時候很歡聽別人的故事,隻要他願意講,態度差點倒是無所謂的事情。


  “我不用和她表白,”他用筷子夾起一大口老虎菜塞進嘴裏,“同學們都說她喜歡我。而且,她總是把她的中午飯分一半偷偷的放進我的抽屜裏。本來我是不喜歡她的,可能是因為她對我的關愛有加吧!慢慢的,就越來越覺得她是個好女孩,喜歡她才是正確的選擇。


  “這事你不提還好,這一提,我就想起他那個老公,和他那個錢串子老爸來。他們根本就不知道什麽叫做不要臉,什麽叫做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其實我一點也不怨齡芳,她隻是身不由己而已。所以,齡芳婚後沒多久,我就打算教訓一頓那個糟老頭,好讓他長點記性,不要再對齡芳的妹妹明芳那麽殘忍。”


  他講個不停,我無話可插,最多就是聽完他一段話後,點頭,微笑,喝酒,再點頭微笑。


  “你知道我是怎麽教訓他的嗎?”冷小軍嘴對著我說,口中的洋蔥味熏的我夠嗆。


  我也夾起一筷子涼拌洋蔥塞進嘴裏,然後回答:“該不會是頭套麻袋吧?”


  他大笑了起來,“是的。我叫了我最好的哥們埋伏在村口的商店附近。她老爸愛在那裏打麻將,晚上一兩點才會回家。等他出來的時候,我們就跟蹤上他,等他走的離商店有一些距離的時候,我倆就給他的頭上套上麻袋,趁機會好好修理他一頓。”


  “那你們成功了沒有?”我說。


  “當然成功了,”他扭著脖子大聲說,鄰座的一個女孩被她嚇了一大跳,“我們給他頭上套上麻袋的時候,他嚇得直哆嗦,還一個勁的叫我們大爺,求我們放過他。我們才不理會他呢,上去就是給他一頓拳打腳踢。不到一分鍾,我渾身就失去了氣力,這時候,我的好哥們對我說,他叔叔之前教給了他一套軍體拳,說是要表演給我看。那我當然想看了,於是他就揮會起拳頭,狠狠的又揍了那老頭一頓。我倆大快人心,算是給齡芳報了仇。不過,之後我倆可就慘了,被我們的父母知道這件事情,挨了一頓棒子不說,還被學校給開除了。”


  “被學校開除,可真不值得。”我對此覺得很惋惜。


  “有什麽值不值得的。我樂意那樣做,一點兒也不覺得後悔。可是,你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嗎?”他將我倆的酒杯都填滿酒。


  “被你打的那個人嗎?”


  “不是,是齡芳。”


  “她怎麽了?”


  “聽說她今年偷偷的從家裏跑了出來,那個大漢到現在還沒找見她。別人都說她跟著村裏的另外一個男人跑了,去了廣東的什麽地方。”


  “她沒有和你聯係過?”


  “沒有。”他一口氣喝完杯中的啤酒,啤酒過於冰涼使他做了一個很難受的表情,之後接著說“她現在才不會聯係我呢,她的心早變得好高騖遠,追求理想中的生活去了。


  “依我來看,她現在就和社會上的有些男女一樣,混來混去,把所有的熱情與感情消磨完了以後,最終還是會回到現實的痛苦生活中———你知道嗎?她不是在逃避痛苦,而是在揮霍青春,不僅對自己的未來不負責,也對下一代沒有責任。如果一兩年之內她還不打算回來,她那兩個可憐的孩子,長大成人之後保準不會認她。除非她有什麽本事,不然這一生可就注定要當別人的玩物,跟這個人兩天,那個三天的。反正她自己都沒有把自己當回事,我又能怎麽著呢!”


  “也許她想通了以後,就會回來呢?”我說。


  “這可很難想通。”冷小軍搖著頭,“你說,她父母沒把她當回事,當時說好聽點是許配給了別人,實話講就是圖錢將自己的閨女賣給了別人。那齡芳自己心裏也會想啊,如果父母真把自己當回事,對自己有愛,就會替她想想,征求一下她的意思。但她的父母就覺得她好比自己養的一隻羊或者一頭牛,到了一定年齡的時候換點辛苦錢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隻是因為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沒有像家畜那樣養育罷了。還有那個殺豬大漢,根本就不懂女孩是用來哄的,不是用來揍的道理,稍有不對頭,上去就給齡芳一頓七星拳。你說她娘家把她不當回事,婆家又對她拳腳相待,要是交給我,我也受不了這樣,要是再願意回來才怪呢!”


  “照你這麽說,她也做的沒有錯。”我想齡芳也是忍無可忍才決定逃跑的。


  “怎樣論對錯呢?”小軍手夾筷子敲著桌麵,“在她娘家與婆家的眼裏她那樣做是錯的,是不守婦道,她就該任勞任怨的和他丈夫過一輩子。而在我們眼裏,是出於同情,才認為她是對的。但是她為什麽不選擇離婚呢?如果堅持離婚的話,說不定她還有再次選擇人生的權利。”


  “如果帶她走的那個人真心實意愛她的話,她選擇離開的方法即使有點糊塗,對她的人生來講或許是一次大的轉折。”我對冷小軍說。他麵紅耳赤,神情已經有點迷迷糊糊了。


  “誰知道呢,”冷小軍打著飽嗝,差點吐了出來,我說如果想吐,就趕快去衛生間,他搖了搖頭,繼續說,“你不了解男人嗎?如果人家隻是想和齡芳睡上幾個晚上;齡芳也是為了逃跑才願意跟那個那人走的呢?他倆之間沒有感情沒有愛,隻是短暫的互相需要———我有時候也有這種需要,簡直是需要的厲害。”


  看此情景,他已然喝多了。於是我便對他說:“我們走吧,今天我們也喝了不少的酒。”


  他甩著胳膊大聲說:“這才喝了多少,我還能再喝一箱酒呢。”說著他便拿起旁邊的空瓶子,瓶口對著嘴,仰著頭一口氣喝了一瓶子空氣,然後瓶口朝下對我又說“看,夠意思吧?”


  我憋著笑回答:“挺夠意思的,不過現在我們確實該走了,你要是不走,我可要走了。明天我要上早班”他這樣下去肯定會出更大的洋相。


  “好,”他又拿起空酒瓶子喝了一大口,最神奇的是,他喝空氣的時候,連喉結都在動,“不過我想唱首歌再走。”


  我還沒來得及阻攔他,他就唱了起來,眼睛盯著我,表情十分陶醉的唱道:‘莫名,我就喜歡你,深深的愛上你,沒有理由,沒有原因。你知道我在等你嗎,你是否真的在乎我……’周圍投來異樣的目光。我向大家道歉,然後隻好硬拽著他往飯館外走。


  還未到門口,他又甩開我的手,跑到我們剛才鄰座的女孩麵前,盯著她的眼睛唱道:‘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月亮代表我的心.……’動作妖嬈,神態依舊深情萬分。


  我站在收銀台前,尷尬的不敢抬起頭來。不管怎樣,我還是得走過去把他拽過來,讓他少出點洋相,我也少尷尬一陣。


  當晚我是準備把他送到宿舍裏才打算走的,但經過宿舍樓底下的涼亭時,他突然停下腳步,甩開我的手,望著天空中的圓月,說是這樣銀裝素裹的夜晚實在是難得一見;他要趁著這美麗的景色好好的陪一下他的嫦娥妹妹。


  他陷在其中,無視我的存在。過了差不多有五分鍾的時間,他才想起我來,對我凝望著說:“你說現在天上廣寒宮裏的嫦娥比較冷呢?還是古墓裏的小龍女比較冷?”


  “這我他媽的怎麽知道。”我壓抑在心中的怒火爆發出來“我他媽的喝點酒,最多也就是折磨一下自己,而你他媽的非要一箭雙雕。”


  他以非常輕蔑的神情以及語氣對我說:“真他媽的是個俗物。”


  要不是我頭腦還保持這清醒,我保準會讓他也欣賞一下我的軍體拳是如何的地道;可我知道,我一旦出拳,除了能讓他換來慘痛的教訓外,我也是一樣的。我會被罰款,或者是被店裏開除。如果我們都沒有喝酒,事情就不會發展到這般反目成仇的境地。


  我強壓住心中的火氣,不再理會他,順著我們走進來的那條路,走出了小區的大門。


  時隔兩天,店裏就傳出了冷小軍那晚抱著樹過了一夜的消息;還有人聲稱,冷小軍不光是抱著樹,還啃了一晚上的樹皮,樹上嶄新的牙印至今清晰可見。至於他為什麽會啃樹,這個就無從知曉了。或許他真的看見了嫦娥妹妹,打算做點什麽,以表對她的深切愛意。


  不到一個星期,冷小軍啃樹的事情,全店無人不曉。冷小軍本人對此卻表示毫無印象,對他的歌唱表演也是全然不知。有人猜測說是,他之所以不敢承認自己有那樣的舉動,完完全全是因為他酒後竟然傷害了一棵樹,如果這棵樹有心的話,估計連心都會傷到的。


  不過呢,既然他對那晚的事情表示一無所知,我也再沒有必要向他提及此事。可有些並沒有親眼目睹過程的同事,仿佛親眼目睹了一般,到處散播冷小軍的醜聞;當然還有我的;隻是那件事已經過去了有一段時間了,漸漸的也就失去了傳播的樂趣。或許隻有再發生新的新鮮事,他們才會會淡忘掉冷小軍的醜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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