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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黃金森蚺

  她聲嘶力竭大叫起來,那麼大個人卻不敢推開我。我頓時信心大增。


  鬆開手,一掌拍在她腦門兒上。我不過六歲,力氣才有多大,卻一掌將女人拍倒在地,一道黃光從她正頭頂閃出,頓時屋裡充斥著一陣巨大無比的腥臭。


  那黃光捲起的陰風吹亂我的頭髮,在屋裡左沖右撞,嘴裡不停喊著,「臭道士,毀我道行,我與你沒完!」


  這屋裡彷彿布下天羅地網,不管它撞到哪都只是被彈回屋中,它力氣越來越小,那道黃光也越來越淡。


  「本道長可饒你一命,條件是你得歸順。」


  鐵鎖倒在地上,快死了一樣,哀求那道黃光,「你求饒吧。媳婦兒,下輩子我再娶你。」


  那黃光停在半空,問鎖子叔,「你知道我不是人還不嫌棄我?」


  鎖子費力地點點頭,「我早就知道,我是真愛你。」


  妖氣慢慢聚攏,竟然是條金黃色的巨大蟒蛇,有一顆樹那麼粗,十來米長。盤在屋中央,上身直立起來比我還高得多。


  一雙黑豆子一樣陰冷的眼睛此時看著鐵鎖。


  鎖子和它隔著半間屋子遙遙對望,輕聲說,「對不起。」支持不住昏過去。


  我此時一陣后怕,心裡卻瞬間明白,為什麼師父問鎖子爹,家裡是不是總少雞蛋。


  為什麼鎖子叔家這麼乾淨。


  為什麼她舌頭會分岔。


  為什麼她能閃電一樣吃掉蒼蠅。


  為什麼她能盤踞在我家房樑上。


  為什麼在捉迷藏被她發現,她伸長脖子從窗口處威脅我。


  以及,為什麼秀秀的死狀是那樣凄慘,身體上被勒得一圈圈青痕。


  因為它是條巨大的蛇靈!附身在倒在地上的女子身體上。


  那蛇吐著信子,做人言,「道爺放了小女子,我認輸了。從此願聽從道爺差遣。」


  師父大搖大擺開了門,拿出一個巴掌大的黃色錦袋,袋子上畫著和我手掌心不一樣的紅符只說了句,「進來。」


  那金色大蟒蛇化為一道煙鑽入了錦袋中。


  師父把袋子口一收,放入衣袋。


  鎖子爹從屋裡出來,邊扶起鎖子,邊憤憤地質問,「道長,你為什麼放過這個妖孽。」


  師父盯著暈在地上的鎖子,片刻后回答,「這得問問鎖子都幹了什麼?」


  他給鎖子爹寫了張藥方,讓他連夜熬了,喂鎖子喝下,當夜我們就住在鎖子家。


  鎖子一夜嘔吐了好多次,還拉了幾次肚子。


  吐出很多穢物,開還沒亮,已經數天沒怎麼進食的鎖子直嚷餓,喜得鎖子爹趕緊下廚為兒子熱粥。


  鎖子端起那碗粥,那是頭天晚上自己的媳婦兒煮的粥,才過了一夜,就成了永別。


  他眼淚滴在碗里。


  師父問他,「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孽?」


  鎖子點點頭,「現在我知道了。」


  鎖子爹不明所以,看著師父。


  師父重重地說,「你兒子這一劫是自己招來的,好好的,他毀了那條森蚺數百年的道行兒,那是快修成蛟的精怪!說是咱們村的土地神也不為過。」


  鎖子低下頭。


  我們這才知道了事情的起因。


  他和一群小夥子去村外叢林里耍,掏鳥窩時看到了蛻皮的黃金蚺。


  蛇類蛻皮是最痛苦也是最危險的時刻。


  因為蛻皮時,新的身體從舊的皮膚里鑽出來很費力氣,鑽一半時身體會卡在蛇蛻中,不能靈活運動。


  剛好那條黃金蚺蛻皮進行到最關鍵的時刻,遇到了這幫土匪。


  鎖子剛做好了土槍,幾個人只當它是普通大蛇,拿槍將它打成了篩子,還扒了皮,在野地里烤熟了吃掉。


  那蛇頭上已長出了突起,已修出蛇靈,再修個上百年就會化蛟,生生被一群半大小子給毀了。


  鎖子從柜子里拿出個手帕,裡面包著一塊破掉了蛇皮。頭頂真的有兩個黃豆大小的突出物,硬硬的。


  師父長嘆一聲,「蛇靈佑村哪,你不但給自己招了劫,還壞了村子的風水。」


  那女人的屍首也終於被再次到來的中年婦人認了回去。


  那是她的女兒,才二十歲就生病暴斃,死的當晚,輪班守靈時,其中一個守靈人打了個盹,睜開眼,棺材里的人就失蹤了。


  一家人找遍了附近幾個村子,在鎖子家找到了女兒。


  那中年女人喜極,以為女兒沒死。當時由著她去了。只說過幾天再來接。誰道,這一別再也不能相見。


  那閨女死時還是處女,卻嫁了鎖子,鎖子家答應給她立塊牌位,按鎖子媳婦埋在了鐵鎖家的祖墳里。


  也算對那個叫月兒的閨女有個交代。


  鎖子叔再也不像從前那樣龍精虎猛。才二十多歲,就像個半老頭子。


  平了蛇靈,師父好像不怎麼高興。我問他,從山上望著山下的燈火,嘆息著,「我是怕守山之靈毀了,村裡再生邪物。」


  「師父?」我打手勢。


  「嗯?」


  「啥叫淫蕩臭婊子?」我比不出這句話,用筆寫在紙上給他看。


  「咳、咳……明天把五行相生相剋和地支暗藏天干畫十遍。」他一甩手回了屋裡。


  「為什麼?是不是她總是和鐵鎖叔叔在屋裡哇哇叫,所以才是臭……」我沒說完,師父淡淡地說,「晚上的燒雞沒你的份了。」


  我一下把自己的問題拋到九宵雲外,還有什麼事比吃燒雞更重要的?!

  桌子上擺著很多吃的,師父雖然和平常一樣胡吃海塞,可眼睛里藏著心事。


  那是我不明白的事情。


  師父將蛇靈放出來,屋裡一陣涼爽,夏天倒是降溫的好東西。


  蛇靈從袋子中散出來,溫順地在屋裡遊走一圈,人立向師父鞠躬,「謝大師不殺之恩。」


  「你知道動物修仙是要經過很多劫的吧?」師父背手面立,那黃金大蛇人立起來比師父還高一頭。


  蛇靈穆然。


  「鐵鎖殺你不該,可你已是半靈,為了封口竟然妄動殺念,害了個孩子。縱使此刻你渡了死劫,也只能修精怪,修不成仙,早晚難逃誅殺。」


  「這都是命。」蛇靈悠然嘆息。


  「人都說蛇性好淫,你知道鎖子好色還魅惑他,用這種方法讓他斷子絕孫,也夠陰狠,算你們扯平了。但秀秀的死,你要好生積陰德才是。」


  蛇靈愣了,沒想到師父不但放它生路還願帶它修行。


  動物的修行之路極苦,沒有有道行的引路人容易墜入魔道。


  師父接著說,「從此後,你和小漁兒一起修行。不必天天入養魂袋,等我找到養魂草你白天入袋養魂,晚上出來修鍊。也不白費了幾百年的道行。靈修法則我會慢慢傳你。」


  蛇靈低下身子,俯道鄭重向師父鞠躬,「我知錯了。聽憑大師吩咐。」


  我卻滿心不樂意,我要和這條大蛇一起修鍊??


  從那天起,不但每日功課有蛇靈在一旁看守。頓頓飯它竟然還受用人間食物,只不過是吸吸食物香氣。


  它聞過的食物我嘗了一次,一點味兒也沒有,還拉了三天肚子。


  師父嚴重警告我,蛇本就是陰寒的動物,再加上這是條修行幾百年的老蛇,還化了靈,叫我切不可再吃它的東西。


  師父單獨和我在一起時告訴我,「留下蛇靈不但督促你修鍊,它還算是你的守護靈。師父不在時,它能看門,保你平安。」


  從此,師父只要出遠門,我不管到哪裡都帶上蛇靈。


  相處一段日子后,師父看黃曆,選好時日,給我和蛇靈行認主之禮。


  當然我是蛇靈之主,人為萬物之靈,蛇修千年不過為了化為人形。儀式很簡單,師父取了我的指尖血,滴在蛇靈頭頂。


  它是虛體,我的血滴在它頭頂,竟然一下化為一片血霧,和它的靈體混為一體,頭頂一片發紅。


  那紅色漸漸消失,我摸了摸它的身體,它很溫順地俯下身子。


  我給它起了名字叫雙喜。


  師父不在的晚上,我睡在小床,雙喜就盤在我頭頂的房樑上,長久地望著遠方,神情肅穆,守護著我。


  那一刻我才真的相信,它活了有幾百年之久。


  師父教我四柱六爻,推八字,看面相,蛇靈總比我悟的快。


  自從秀秀死去,我開始用功起來。


  自己弱,不但不能保護親人朋友,還會成為別人的累贅。


  這天鎮上趕集,周圍數個村莊的大姑娘小媳婦都會去趕集,而且還有很多小商販去擺攤。


  師父一早起來,穿上道袍,對我說,「小漁,我們也去趕集。」


  我開心地蹦起來。


  等到了集市才知道,師父是出攤算卦,一塊破板上鋪塊布,布上寫著「算卦,看相,一卦二十」。


  來來往往很多人,並沒有人掏出二十元來算一卦。


  那時,一斤油才五六元,誰瘋了拿二十元聽個看起來像騙子一樣的傢伙說幾句話?


  師父卻樂呵呵,一邊抽煙一邊對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指指點點。


  「記得師父講的十二宮面相嗎?」


  「那個賣花生的是典型的苦相,摳得要死一輩子也發不了財。」


  「那個人,上停太短,絕非長壽之人。」


  「那個女人顴骨太高,如果丈夫不強,會被她克。」
……

  正說著,一群花枝招展地大姑娘小媳婦從我們攤前走過,一股雪花膏香氣飄過來.……

  我以為師父又要一臉油滑之相伸鼻子去聞,沒想到他臉沉下來,拍著桌子對那群姑娘喊道,「姑娘們留步,本道送你一卦。」


  他指著其中最白,胸脯最大的姑娘。


  那群姑娘一起鬨笑起來,「素梅,老道士看上你啦,白送你卦呢。」


  「討厭。」那姑娘扭捏地白了幾個相好的姐妹一眼,不好意思,轉頭要走。


  「三天內,你有大喜。」師父見她要走,喊道。


  那姑娘左眼下有顆朱紅的痣,很添幾分嫵媚,她白了師父一眼,「這道士,不知從哪打聽來我的事,凈騙人。」


  幾人一起嘻笑著離開了。


  師父搖頭嘆道,「命也,運也。」


  見我一臉莫名,師父解釋道,「小漁看到那姑娘的面相了嗎?」我點點頭。


  那姑娘在一群姑娘中最白,但我看著她卻感覺不舒服。她頭頂有淡淡黑氣籠罩。


  我現在想說也說不出話,不然我肯定得叫她。


  我突然想到自己小時候叫過太奶奶和叔叔,他們都死了。


  「她面有死相。」師父接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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