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妖靈現形
村裡人對鎖子指指點點。鎖子爹的頭都快低到褲襠里了。
爹和鎖子一起下地,點著他的頭狠狠罵他,說他快死在娘們兒胯下,他雖病怏怏,脾氣仍沒變,頭一梗只說了一句,「死在她手裡我也願意。」
很快他就下不了地,卧床不起。
他爹想罵這女人,卻罵不出口,她理家一點錯沒出過,每日三餐都端上桌,三菜一湯一樣不少。公爹不上桌不開飯。
一老一少兩個男人的衣服洗得乾乾淨淨,出了門人模人樣。
家裡乾淨得連一粒灰一隻蟲都找不到。
這一點,村裡哪個女人也比不了。
唯獨男女之事上,鎖子爹提醒過她,她卻不好意思地低著頭,「爹,你還是說說鎖子吧,他纏我。」
事情出在自家兒子身上,鎖子爹不好多說什麼。
終於,秀秀死後第三天,師父回來了,他出現在奶奶門口時,我生撲到他懷裡,嗚嗚哭起來。
他看我樣子就知道有事兒,將我領回山上,我比劃著把事情都講了一遍。最後,慚愧地低下了頭。
秀秀晚上就要下葬。
「走,看看去。」他把包袱放在道觀裡帶著我去了秀秀家。
秀秀媽很不歡迎我,但看到師父還是把我們讓進了屋子。
秀秀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屋子裡已經有了難聞的氣味兒,原本紅撲撲的臉蛋兒又青又灰。
一隻小手垂在床邊,只是再也不會抬起來幫我扎辮子了。
我站在床前,那股臭味告訴我,秀秀真的走了。
在我們村裡,夭折的孩子是不能放在棺材里入祖墳的,不吉利。
也就是說,今天晚上秀秀就要躺進村邊的荒墳地里過夜了。
我默默地流淚,連聲音也不敢發出來。怕遭人嫌棄。
師父看了秀秀,只說了一句,「我回來晚了,竟然被孽畜佔了先。」
「我不會讓秀秀白死。」他黯然地安慰秀秀媽,但不管說什麼秀秀都不會再活過來了。
對於失去孩子的家庭來說,報仇還重要嗎?
我們一起到地頭上找到鎖子爹。鎖子爹對師父愛理不理。
師父不在意地笑笑,問了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你家是不是老丟雞蛋?」
鎖子爹停下手裡的活兒,問師父,「你咋知道?」
師父樂呵呵遞過去一支煙,「我不但知道這個,我還能治好鎖子的病。」
他爹半信半疑看著師父。師父又接著說,「治不好,你砸了我的道觀,治病不難,就怕你不捨得.……」
「能治好我兒子,我連家都可以不要!有啥捨不得的。」
「那你辦件事兒。今天晚上,你別睡覺……」他在鎖子鎖子爹耳邊說了幾句話。
老頭兒將信將疑,但還是點了點頭。
師父領著我回了道觀,路上我問,「師父你和鎖子他爸說啥了?」
「嘿嘿,你別管我說啥,明天那老頭一準兒跪著來求我。現在咱們回去吃燒雞去。」
師父簡直神了,第二天,天剛擦亮,鎖子爹一頭闖進道觀,先給三清爺爺上了高香,接著跑到後面砸起師父的門。
「我信了,您老是活神仙,我啥都信了,你說吧,怎麼能把那小娘們趕走,我都照做。」
「我不趕她,我要收了她。」師父站起身穿好道袍,把我叫進屋,關上門,我們一起密謀起來。
聽著師父一步步講解抓怪的程序,我又緊張又興奮又痛快,秀秀不會白白死去。
「丫頭,你怕那東西嗎?」師父最後問我,我不做聲,「師父教過你,對付恐懼的辦法就是直面恐懼。」
我咬著牙點點頭。
「最後一步師父要你來完成。」
鎖子爹不信任地看著我,「這麼重要的事,您老交給這麼一個小丫頭片子,這是不是有點太.……」
「這不是普通的小丫頭,這是我茅山派的關門弟子!」師父鄭重說道。我看著他的眼睛,不願辜負他的信任,狠狠點了點頭。
萬萬不能丟師父的人!我下決心。
鎖子爹下了山,師父和我在山上做準備。那東西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師父直到現在也沒告訴我。
他拿出硃砂、下山買了還沒打鳴的小公雞,在中午大太陽下殺掉,從雞頸中取血混了硃砂,在我手心畫了一道符。
「這個有什麼用?」我問。他笑笑,「作用大著哩,到時你就知道了。」
「這東西陰氣重的很,師父在你手心畫了烈陽截煞符,足以傷到它。只要你不怕,它就跑不了。」我頓時心底生出一股豪氣,用力點點頭。
「我把布置房子的事交給鎖子爹了,把那玩意兒困住后,讓它折騰一段時間。等它弱一些,你就進去。」
聽到師父竟然讓我單獨進屋,我心裡一哆嗦,那張雪白的臉好像突然伸到我面前,陰冷的眼睛盯著我,「敢亂說話,看看秀秀。」
天黑得真快,師父換了身普通衣服,打扮得像個剛鋤地回家的普通農民。
「我身上線香味兒太重,怕驚了那孽畜。」
我們來到鎖子院子前,女人在屋裡,鎖子的咳嗽一聲聲傳過來。
鎖子爹神色如常走了出來,沖師父點了點頭。他已經按師父交待的都安排好了。
就等天黑。
我第一次希望時間可以慢點兒,由於緊張身上直打哆嗦。又怕出汗弄花了掌上的符紋。一直把那隻帶符的手伸在外面不敢握拳。
這場戲,每個人都是主角。
天擦黑了,村裡家家戶戶亮起了燈火,再過幾個時辰,秀秀就要被送到墳地去。
鎖子爹在屋裡重重咳嗽一聲,粗聲粗氣吩咐兒媳婦,「擺飯吧,你先吃,我看看鎖子。」
「哎。」小媳婦倒很乖巧。
鎖子爹進了鎖子房間,鎖子半昏迷躺在床上,屋裡傳出鎖子爹低低的抽泣。
窗邊,鎖子爹的身影閃了一下。接著聽到他打開窗子大口向窗外吐了口痰。
「這個老滑頭,為了兒子表演得可真像。」師父說了句。他給了鎖子爹黃符,叫他貼在小媳婦屋裡的窗子上。
可兒媳婦一整天都呆在屋裡,跟本沒機會,這才上演了這麼一齣兒。
夜越來越深,師父帶著我躲在院子柴房裡。
只聽到鎖子爹喊,「鎖子媳婦,給我倒碗水,拿片葯,我發燒了。」
那女人順聲順氣答應著,穿上鞋了,倒了碗水,燈也不開送到公爹房裡。
「這是晾好的白開水吧。給我兌點熱的。」小媳婦剛轉身想出去,鎖子爹把拿到手中嘗了一口水的碗又遞迴去。
那水已被動了手腳。
「知道了爹。」她接過碗,去兌上熱的。
「你嘗嘗再拿來,不夠熱了再加點兒。」鎖子爹粗聲粗氣,有些不耐煩。
只聽外面「咣當」,那女子竟將碗摔在地上,鎖子爹從床上一躍而起,一把關上自己的房門將一枚符貼在門上。
外面桌翻椅倒,那女人倒在地上,腹痛難當,翻騰起來。「公爹,你竟然在水中下藥!」
她嘗的水裡被鎖子爹下了師父給的符灰。
「妖孽!你死期到了。快點現了原形,你害死秀秀,纏住鐵鎖,在本道眼皮下做亂,我可容不得你。」
師父的吼聲像從丹田發出的,嗡嗡作響,如同打雷。
「死不了的小啞巴,我就知道你要壞我的事。」裡面的聲音又陰又利,瘋了一樣撞門一邊罵。
每撞一下就大叫一聲,好像撞門傷到了她。
「爹呀,我可沒害過你,你為什麼要下么狠的手?」她捂住腹部撞不開房門又去拍公公的房門。
「你個淫蕩的臭婊子,快掏干我兒子,還問我為什麼下狠手?」鎖子爹狠狠罵道。
鐵鎖屋裡傳來一聲響,鐵鎖從床上掉下來,他費力爬到屋門口,「別傷我媳婦兒.……」
「沒出息的東西,日了妖孽還不知道。生了妖兒都高興了。」鎖子爹隔著門罵兒子。
師父推了我一下,一如那個下水捉魈的夜晚,「該你了。」
我有點慫,回過頭看著師父,他的眼睛點漆一樣,又黑又亮,「你是咱們茅山教正宗傳人,邪不勝正,去吧孩子。」
我低頭看著掌心那一片朱紅,硬著頭皮,忍住因為緊張快流下來的眼淚,想著秀秀凄慘的樣子,一推門,踏進屋中。
那女人疼得站不起身子,蜷縮在地上,看我進屋不由仇人相見,一雙眼睛散發著冷光盯在我身上,森然道,「一見你就知道你要壞我的事。早該殺掉你。」她向我撲來。
我動也不動,師父贊我大敵當前有大將風範,其實我只是嚇呆了。
她撲過來掐住我的脖子,張開大嘴,露出那條粉色的舌頭,舌尖開成兩叉伸出來,我才驚醒過來,下意識伸手抓住了她的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