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九歿一生
(' 朝陽初升,寒霧散盡;
在溫暖的陽光中,蕭瑟的清平縣城開始了一天的熙攘;而位於縣城中心那座大氣奢華的程氏別府內卻依舊是一派冷清和肅殺;
別府大廳門前,程歸雲靜靜地立於當場、一言不發,從那平穩的呼吸中根本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麼,然而大廳內的一眾程氏奴僕卻是低著頭大氣不敢喘;
「稟老爺!」
就在此時,一道黑影閃現在廳外,只見那賜姓家奴單膝跪倒低聲說道:「沒有發現冷家有造反的動向!冷正元重傷,冷逸不知所蹤,罪奴們所言已查實!」
「家主,清平縣也沒有發現那妖人的痕迹,他應該和冷家沒什麼關係;」
「而且,妖人的修為不高,奪了一個廢物的舍,看來眼界也一般,可以排除和那一位的關係;」一名兩鬢花白的程氏長老走來低聲說道;
「嗯;」程歸雲淡淡地摁了一聲,接著瞟了眼門外擔架上、至死都滿臉驚駭的程洛,輕輕地揮了揮手漠然說道:
「抬下去吧,隨便找個地兒扔了;不知分寸的賤奴,凈給老夫惹事;」
「家主;」那長老低聲說道,「那妖人只是殺了程洛,並未殺其他人,而且這一日來也沒有阻止我程氏收回冷家債務,想必他應該只是為了還一具廬舍的情分,然後……」
「嗯,他這是劃出了底線;」
「看來老夫為了一個廢物,不遠千里而來,也並非沒有丁點收穫;」
程歸雲微微點了點頭,淡然說道:「先不回府城了,今日對西川各道開出花紅,老夫倒要看看――」
程歸雲突然話鋒一轉,抬眼看向那初升的朝陽、眼中閃過一道凌厲的凶光!
「這西川,究竟是誰,敢給老夫劃出――」
「底!線!」
金色的朝陽照耀著枯荒的野嶺,在一條冰冷的小溪前,冷逸停下了腳步,艱難地趴下身子把臉埋入溪水中如牛飲一般大口猛灌;
「呼……」
冰冷的溪水灌入燥熱的肚子后,冷逸這才舒服地長舒了一口氣,而後從包裹里拿出兩個乾裂的饅頭便是一通狼吞虎咽!
整整一夜,冷逸在老龍時不時的喝罵和譏諷中、拖著重傷的身體一步未停地往西、往西、再往西;老龍不但不說明西去的目的,而且指的道路還儘是崎嶇坎坷的山路……
一開始,冷逸滿腔委屈和悲憤,可漸漸的,他似乎明白了老龍那「庇護」二字,是什麼意思;
「停下吧!這裡挺清凈;」
老龍的聲音再次響起,卻不再如昨日那般充滿了不耐和尖刻,似乎對冷逸這一夜的表現略為滿意;
「現在說一下老夫的計劃;今日,老夫便正式教你《噬訣》,而後升級血脈……」
「你似乎忘記我的經絡被廢掉了……」冷逸一邊啃著饅頭一邊淡漠地說道;
渾身大小經絡全廢,不僅內力盡失,長久下去還會導致腦力下降,從此文不成、武不就;
程歸雲「賜予」的大禮,冷逸從不敢忘,只是有交易在,他並不十分擔心,可如今老龍卻對此事只口不提;
「愚蠢!」老龍不屑地冷哼一聲;「經絡本就是無形之物,人在則經絡在,經絡若是真廢掉,你早就一命嗚呼了!」
「所謂廢掉經絡,不過是以外力將其封堵、導致氣血運行阻滯而已!你放心吧,程歸雲打入你體內的元氣,老夫早給你抽去了!」
冷逸聞言皺了皺眉頭,半信半疑地稍運內力,卻發現內力運轉流暢,一身武功完好無損,這才放下了心;
在老龍的指點下,冷逸在距小溪不遠處找到了一個不大的洞穴;待到一瘸一拐地將洞穴清理乾淨、鋪上防寒的枯草之後,已然是斜陽日暮;
「首先,老夫給你完整地解釋一番何為《噬訣》;」待到冷逸盤膝坐下,老龍說道;
「《噬訣》第一境:奪字境……」
由於冷逸已然接受了交易,老龍便毫無保留地盡釋《噬訣》其真實含義;
然而,冷逸雖然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卻依舊在學習的過程中渾身冰涼,不僅內心充滿了激烈的鬥爭,甚至夾雜著越來越重的糾結和痛苦!
奪彼有餘,補我殘缺;傷己傷人,九歿一生!
強奪他人的辛酸血淚之果,使得自身實力突飛猛進;然而天道平衡,習術者卻要為此付出極為慘烈的代價,不僅修鍊途中九死一生,而且十之有九不得善終!
老龍用這十六字總綱的表層含義,向少年殘酷地展現出了一條充滿黑暗和凄涼的血淚之路!
這就是邪道……
一入邪道,便就此不歸;
無論修鍊者當初是何等絕望、何等痛苦地踏入此道,都終將會在那巨大的誘惑中逐漸迷失,越陷越深,直到萬劫不復!
「此法過於酷烈,有傷天和!老夫本不願教你此法!但是,你那廢材至極的血脈卻只能如此!」
老龍繼續沉聲道:「若按照你一開始的算盤,一方學藝、八方拜師,走修鍊傳說中的路子,你十輩子都休想打敗程歸雲;」
「嗯……」
冷逸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雖然他對老龍充滿了怨恨,但他卻非常明白,他這的血脈想要在正道修有所成,本就希望渺茫;
如血的殘陽下,凄厲的寒風吹動著少年枯亂的長發,也在那清秀的雙眸間悄聲無息地留下了一絲滄桑;而更多的,卻是無奈和辛酸……
「所謂『奪彼有餘,補我殘缺』,其深層含義是用極其酷烈的手段、從他人血脈之中強行剝奪血脈之力,以炸開自身血脈桎梏,釋放深藏的潛力……」老龍極其緩慢地說道;
血脈之力,是瀾川大陸修士通過修鍊法訣將血脈潛力開發后、得到的一種血脈本源性力量,是修士修為的基礎;
一般而言,血脈品級越高,血脈潛力便越大,開發出的血脈力量也就越強;若能善加利用這股力量,修士的修為也就會越高;
而冷逸則正是要強奪這種本源性的力量,用以彌補自身血脈品級極其低劣的缺陷;
奪來的力量越強,則越能有效地彌補缺陷;
「所謂『傷己傷人,九歿一生』,其深層含義乃是燃燒自己的壽元,再行奪噬之法;」老龍繼續解釋道;
「就是那天你念得『祭我十載壽元』?」冷逸的面頰在微微抽動著,極力抑制著身體的顫抖低聲說道;
他終於明白了,為何一開始老龍說此訣必須是少年人方可修習……
「沒錯;」老龍肯定道,「你必須具有超越對方的力量,才能奪噬成功;」
「這也是你獲得超越自身十倍力量的代價;若是沉迷於這種力量施展太多,便會將你活活耗死,這便是九歿一生的另一層含義;而且――」
老龍突然微微一頓,接著極其緩慢地說:
「奪噬的過程中,不但要燃燒壽元,還要承受他人血脈之力的衝擊和反噬;整個過程極為兇險,稍有不慎,便是魂飛魄散……」
「此便是先傷己,后傷人;傷人也重,傷己也深!」
「不過,老夫除了試出你肌體力量的極限,也試出了你血脈力量的極限,在你的修為沒有脫離『底層修士』之前,也就是到達淬體七級之前,無論燃燒的壽元有多少,十倍便已經是極限;」
「明白;」
冷逸木然地點了點頭,那緊繃的身軀已然是僵硬而冰冷,那一向堅強的內心則充滿了痛苦的掙扎――
既有對力量的極度渴望,更有對未來的深深恐懼!
「好了!」老龍再次恢復那一貫的嚴肅、沉聲說道:「綱略你已經明曉,下面就開始練習吧;」
「記住!你最多只有三次練習施展的機會,自己好好把握吧!」
三次……
冷逸的眼中閃過一絲黯然;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死死地咬著嘴唇、拚命讓自己冷靜下來,而後站起身,在老龍的指點下開始從具體動作開始一點點地熟悉……
《噬訣》的原理和施展方法非常簡單,冷逸照著做了幾遍便領悟了其中的關鍵;
但是,天下技藝無不同質同理,任何技藝都離不開一個「練」字;
修鍊法訣和武功秘籍一樣,大腦領悟是一回事;但肌體能夠真正做到,卻是需要在千百遍的練習中、進行無數次的修正才能真正的融會貫通;
但是,冷逸卻僅僅有三次練習的機會!
因為每一次施展《噬訣》,至少要祭奠三年壽元;而且,在血脈升級的時候,為了將變數降到最低,起碼也要七年的壽元,再加上那日在冷家……
近三十年……這還是三次融會貫通、一次升級成功的底線壽元!
若是稍有不慎……
「九歿一生」竟然如此慘烈、如此殘酷!
日出日落,時光流逝,眨眼間兩個月多過去,西川大地早已進入了苦寒的冬季;
這兩個多月來,冷逸過得是猶如苦行一般的日子;渴了,趴在小溪邊一通猛灌,餓了,摘山果、逮鳥雀,剩下的時間除了睡覺外便是著了魔般的修習;
因為沒有退路,所以更加謹慎,每一個動作、每一次運氣,冷逸都要在腦中反覆演化數百上千遍、直到有了充足的把握后才敢做出;
然而,除了肌體上的煎熬,冷逸還要時刻承受著內心的折磨……
儘管將要下手的對象,肯定是這世上從來不缺的十惡不赦之徒;
但是……
冷逸的腦海不時清晰地閃現出程洛凄慘的死狀!
就這樣,少年度過了近百個漫長而煎熬的日夜,直到又一個殘陽如血的傍晚……
「感覺如何?」老龍那久違的聲音緩緩響起;
「可以,什麼時候出發?」冷逸沉聲說道,雙眼充滿了堅定和自信,卻難掩眼角那一絲絲深深的皺紋;
「那就好;」老龍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接著只見一團森白的光芒自冷逸印堂穴中飛出,一個精緻而古樸的玉盒出現在其面前的岩石上;
「我家的『底蘊』!」
看著那個玉盒,冷逸的眉頭一皺,他一直以為老龍拿走這個東西,只是為了斷掉暗中屑小的念頭而已,其餘的是就當為冷逸暫時保管;
冷逸可不認為老龍會稀罕冷家這小家族的寶貝疙瘩;
只是,升級血脈和這個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