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玄隱青峰
陳丹啟的府宅位於煉藥盟最北方,相比於那些執事的住宅,這裡要幽靜許多,府宅內的布局同樣非常簡單,一間煉丹室,一間卧房,一間正廳,幾乎就沒有什麼了。
「孫通,你先退下吧。」陳丹啟的面容彷彿蒼老了許多,頗為疲倦道。
「是。」孫通看了吳晨一眼,旋即退下了。和煉器盟執事大戰,他也沒少受傷,卻不算太嚴重。
「吳晨,從現在開始,你將不再是煉藥盟首席弟子了。」陳丹啟忽然開口,意味深長道。
吳晨愧恨道:「弟子有朝一日定會除掉上官仇,救回師父。」
「不。」陳丹啟苦笑著搖了搖頭:「我的意思是要你從此永遠離開煉藥盟,不準再踏入半步,至於你師父,不會喪命。」
吳晨的雙眼驟然睜大:「為什麼?」旋即有些黯然,仔細想想也對,如果不是自己,就不會落得如今的下場吧?
「繼續留在煉藥盟,對你來說並不是件好事。你知道現在東方商盟的盟主是何人嗎?他叫東方玄虓,是上官仇的舅舅,在他眼中利益至上,你說他會偏向上官仇還是我煉藥盟?」
「又是他媽的舅舅!」吳晨暗罵一聲,解釋道:「師伯你的意思是說東方玄虓也不會放過我是嗎?」
陳丹啟道:「你的才能和潛力我都已經看在眼裡,離開這裡吧,不過你一定要承諾立誓,有朝一日你一定要替我手刃上官仇。」
吳晨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神情有些黯然道:「煉藥盟教會了我許多東西,離開這裡,我還能去哪兒?」
感受到後者言語中的不舍之意,陳丹啟點了點頭,旋即目露精光,緩緩吐出三個字:「玄隱宗。」
「玄隱宗么?」吳晨喃喃自語道。
「不錯。」陳丹啟開口道:「千機百鍊,縹緲驚鴻,雲桑故夢,玄隱青峰。你只有去了玄隱宗,也就不枉此生走一遭了。除掉上官仇,你就要拜入玄隱宗門下。」
沒想到身為煉藥盟盟主,陳丹啟居然會對一個他方勢力做出如此高的評價,或許在他的心中,玄隱宗是一個比商盟還要高的存在吧?
陳丹啟將自己「逐出師門」,自然是他自己也不想看到的下場,或許只有煉藥師們才知道,一個只有十四歲的三品煉藥師,將來的成就會有多麼巨大,對煉藥盟做出的貢獻會有多麼巨大。
「離開這裡,去玄隱宗吧。我已經替你寫好了推薦信箋,相信還是有不少人還認得我陳丹啟的。」陳丹啟那唯一的左手從懷中掏出一封早已寫好的書信,甩給了吳晨。
薄薄的幾張紙,在吳晨手中卻是沉甸甸的,小心翼翼的將其收好,吳晨旋即鄭重單膝下跪,向著座上那獨臂的陳丹啟重重的行了三個大禮。
「少年,何須如此?」
陳丹啟淡然一笑,說道:「緣分無盡,聚散有時,你在煉藥盟這短暫的半個月,只要你以後不要忘了這裡就可以了。陳堯是我的堂弟,更是你的第一任師父,那我就是你的師伯,我相信你有朝一日定會為師復仇。」
「第一任師父?」吳晨禁不住問道。
「你將來一定要拜千機堂堂主為師,記住了嗎?」陳丹啟道。
「千機堂堂主?」
「去了玄隱宗你就什麼都明白了。真正的修者他的師父絕不止一個,陳堯只是你的煉藥師長,想要成為真正的強者,你還要走的更遠。」陳丹啟語重心長道。
「我會拜千機堂堂主為師,但陳堯永遠是我第一任恩師。」吳晨鄭重道。就憑陳丹啟和陳堯這般看重自己,吳晨就已經把這裡當成了自己的家。
「走吧,這裡太小,容不下你。」
吳晨聞言再次鄭重一拜,旋即不再留戀,背著那把七尺碧炎翎劍,緩緩離開了陳丹啟的府宅。
「吳晨,盟主大人是讓你離開煉藥盟吧?」
甫一出門,孫通早已在門外站著,面色十分肯定的問道。
見到吳晨點了點頭,孫通道:「我那大弟子何平本想來為你送行,奈何被太多弟子阻攔,所以只有我一個人了。」
「這些天多謝孫大人幫助了。」吳晨行禮道。
「這沒什麼。」孫通頗為欣賞道:「可惜了,我煉藥盟向來以煉化丹藥為主,否則又怎麼輸給煉器盟,這個世界,歸根到底還是實力為尊,沒有實力又算得上什麼?煉藥師又如何?實力低的可憐的話,還不是為人賣命?」
吳晨有些不敢相信這是一個煉藥盟執事,三品煉藥師所說的話,不過想想也對,至少孫通是個心直口快的真性情漢子。
「真正的修鍊永遠都是在生死之際,去吧。」孫通拍了拍吳晨的肩膀,說道。
吳晨也知道孫通有收納自己為弟子的心意,奈何今非昔比,他已經到了不離開不可的地步。
「孫大人,晚輩告辭了。」吳晨行禮罷,旋即轉身,碧綠色的闊劍在日光下熠熠生輝,頗為鮮亮。
儘管吳晨選擇從北門離開,仍然有不少弟子早已在此等候,見到吳晨離開無不拍手稱快。
「快看,那個喪門星終於走了!滾蛋吧,永遠別再回來!」
「哼,本少爺最看不慣這種平時偽裝深沉,卻行事高調的人,這個喪門星一走,我看還有誰能和我一較高下!」
「這喪門星可算是走了,但願上官仇不會再來了。就是因為他,盟主大人身受重傷,連陳堯大人都被劫掠走,真是克師啊。」
這些少年子弟故意把聲音放大,喊得高聲刺耳,讓吳晨聽得真真切切,難逃其咎。
對於眾人的譏諷嘲笑和辱罵,吳晨能做到置之不理充耳不聞,只有兩種情況,第一便是那些弱的可憐的弱者,任憑如何犬吠也與他毫無關係,畢竟天下看不上他的弱者將來會更多,理會又能如何呢?
第二種便是這種情況,對吳晨來說,這些煉藥盟弟子的死和他不無關聯,他更無言反駁,無言還擊,唯有沉默離開才能平息這群少年些許的恨意,唯有日後親自當著這些人的面前手刃上官仇,才能讓這些人對說出今天這些話感到後悔和慚愧!
「下次再來這裡之時,我必定親自生擒上官仇,當眾手刃!」吳晨深深看了最後一眼煉藥盟,在那些刺耳的嘲笑聲、譏諷聲、辱罵聲、抱怨聲中漸行漸遠,消失了身影。
……
從這裡向北百里開外方能抵達玄隱宗,由此可見雲桑縣城佔地之廣,並僅僅限於一城大小,算上城池周邊已經足有三百里見方。
這少年一身漆黑斗篷,使人看不清樣貌,唯有背後那一把七尺碧綠長劍,訴說著這把長劍和這名少年的不凡。
「小二,從這裡到玄隱宗還有多遠?」少年漆黑明亮瞳孔看向店小二,手舉桌上的茶杯,問道。
「客官,你要去玄隱宗?那裡可是對收納弟子考核甚嚴吶,不是大家族子弟就是天賦異稟,你要去那裡?」店小二問道。
「別廢話。」少年有些不耐煩道,一道冰冷的寒光彷彿直入店小二眼中,那時只有經歷過殺戮之人才有的凶戾之氣。
店小二見風使舵,八面玲瓏,豈能看不出來對方的怒意,當下不由得一身冷汗,顫聲道:「還有……還有不到四十里,就在玄隱山山腳下,從這裡再向北,地勢會越來……越來越高。」
少年旋即喝光茶水,放下茶杯,留下三個靈幣,再次背著那一把七尺長劍離開了酒樓。
「他是誰啊?怎麼以前沒聽說過雲桑縣城還有這麼一號人物啊?」
「不知道,可能是從別的地方來的奇人吧?」眾多食客議論紛紛。
「看沒看見他背後那一把長劍,鐵定是好東西,搶他丫的!」一人面露貪婪之色道。
另一人急忙制止道:「你個白痴,此人肯定是要去玄隱宗,不是豪門弟子就是和玄隱宗有些關係,或者是隱藏靈力的強者,這種人還是不要招惹為好。」
眾人都是點了點頭,繼續吃飯,那些隱藏在食客之中的劫匪和盜賊儘管蠢蠢欲動也都不敢貿然出手,安分下來。
「玄隱宗。」少年一路向北,地勢步步高升,望著那正北遠方那無數片桑葉一般的雲朵下的通天高峰,目光中露出難以掩飾的期待之色,或許,來到這裡,真的會不枉此生了吧?
「我的存在,對別人來說,是否真的是一種負擔?這樣顛沛流離的日子還要生活多久?」
少年漆黑明亮的眸子,瞭望著城北那參天巨大的山峰,失聲喃喃,一路走來,無論是圓月之夜初開逆元,還是第一次強行融合浴火漿,甚至是成為眾人眼中的屠夫,一人一劍斬殺百餘人修者,吳晨都沒有徹底絕望過。
他很清楚生與死之間沒有絕對的關係,順天而死,逆天而生,一路走來,他已經不記得殺了多少人,不記得手上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
沒有任何一個人沒有恐懼的東西,對吳晨來說,他最恐懼的,就是連累到別人,即便這一切全是偶然,甚至和自己並沒有直接的關係,但現實就是如此,師父陳堯的下場,煉藥盟被摧毀的慘狀,是他永遠不能忘記的過去。
「玄隱宗,等著我。」
吳晨遙望著遠方那無數雲朵之下的一座通天青峰,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