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6、鴕鳥
376、鴕鳥
安思予的話,讓商嬌不由一陣錯愕。
她只道睿王此次被逐出天都,名為之國,實為流放,卻再料想不到,這其中還能夾雜著這麼多的權力鬥爭。
安思予這麼一說,這件事果然離奇。
皇上若有意要穩住自己的江山,防止他百年之後,大魏碩果僅存的睿親王反戈清算,反倒置大魏江山社稷於危境,那他便應該對這唯一的弟弟殺之而後快才對!
就算他顧念著手足親情,不忍加害,也可將他置於眼皮底下,圈禁起來,讓他一生一世不得與外界聯繫。
而如今,皇上不僅讓睿王順利離開了天都,甚至還將他譴來了濟州,並轄治南秦州的軍政要務!
這若是一朝不慎……
「皇上怎麼會犯這種錯誤?」商嬌不由大奇。
身為君王,他隱忍蟄伏,甘作傀儡,只為一擊即中,一舉殲敵。
且這數年中,民間雖屢屢傳出他病重難愈,積重難返的消息,卻不見地方官員與朝中有任何異動,這也足見他將國家治理得很好。
應該說,皇帝元淳也算得上一個有大智慧的明君。
可為何在對待睿王這件事情上,卻會犯下這麼大的疏失?
而商嬌的擔心,安思予也深表贊同。他聞言微微搖一搖頭,沉吟道:「我在朝中任職這數年來,雖刻意與胡皇后劃清界限,保持距離,奈何身為太傅,對太子有教育之責,故總免不得與皇上有所交集。皇上……克制而明理,冷靜且智聰,除對皇后著意恩寵,在一些國策的舉措上從未有所失當。這一次……確實很反常。」
說罷,他垂眸沉思,久久不言。
商嬌聽安思予這樣說,心中不免也惴惴難安,她低頭細思,想起一事,對安思予道:「不僅如此,剛剛睿王還無意間向我透露出一絲奇怪的信息。」
她偏過頭,凝重地看向安思予,沉聲道,「睿王道,當日譴他之國之時,皇上是晚間突然宣詔,並令他即刻起身赴任……就連睿王府中的家眷,盡皆未能同行……」
安思予聞言,閉目默然。商嬌知他心中凝重,也不敢擾他,只能牽著諾兒,與他緩步而行。
許久,安思予陡然睜眼,卻是面色靜肅。
「不好……朝中可能生變!」他沉聲疾道。
「生變?」隨在安思予身邊的商嬌一悸,只覺渾身血液涼透。她略略側目,驚疑不定地看向安思予。
安思予沉吟著,身體也微微的有些顫抖,他面色鐵青地回望著商嬌,咬著牙道:「……若我所料未錯,皇上當是……」
說到此處,安思予欲言又止。想來,他心裡所想的結果,只怕也令他感覺害怕與震驚。
「皇上當是什麼?」商嬌一急,忙沉聲問。
安思予凝視著商嬌,猶豫了許久,似在思索這些話該不該告訴商嬌。
但最終,他還是緊蹩著眉頭,俯身在商嬌耳邊,悄聲跟她說了一句話。
商嬌聽完,瞳孔一縮,大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安思予。
這個可能……
這怎麼可能?
可安思予卻已站直了身體,神色凝重地仰頭看天,長長地嘆了口氣。
「嬌嬌,等著吧。若我所料未差,興許……就是這幾日的事了。」
商嬌聽完安思予的話,雙腿一軟,差點跌坐在路邊軟軟的泥地里,只覺得全身如被三九寒冬的冰水一激,渾身上下冰涼透頂。
「那……那睿王他……」許久,商嬌抖抖索索地開口,像是想向安思予求證一般。
安思予搖了搖頭,無奈地道,「他想不到這一層,自然不會明白皇上真實的用意。現在,只怕在睿王的心裡,還在怨恨著皇上不顧血脈親情,不願信他對他的兄弟情義,軟禁驅逐,將他貶為諸侯王之國之事呢……」
說到這裡,安思予的表情又凝重了幾分。
他對商嬌道:「嬌嬌,若當真如此,將來太子穩坐江山……以有心算無心……睿王只怕危矣!」
商嬌無言。獨自找了塊突起的石板坐了,兀自想著心事,久久不能語。
安思予知道她心中糾結,緩步踱上前來,也緊靠著她坐了,又囑了諾兒到別外玩耍,這才遙望著遠處,勸道:「嬌嬌,我在朝這官這數年,也對胡皇后的境遇多少有些了解。她……有她的無奈。我雖不能苟同,卻也能理解。畢竟,她以那樣的出身,想要爬上那個位置……確實,必須放下很多很多……
其實這件事,只是睿王與胡皇后之間的內鬥而已,你我都不必太過擔心。你早已遠離京城,不問世事,早已對她構不成任何威脅。她不會將你怎麼樣。所以,這件事我們靜觀其變就好。萬不可插手干預,更不可擺明立場去支持睿王……否則,萬一惹怒了胡皇后,我們才真的會萬劫不復!你明白嗎?」
安思予的話,句句在理,字字語重心長。商嬌聽在耳中,卻如一柄重鎚,每一字都重重地擊打在她的心間。
「我……我省得……」眼神空洞而縹緲地凝著遠方,她緩聲道。
素手伸出,不由自己地摸了摸頭上的那支失而復得的金簪。
當年,若非她介入胡沁華的事里無法脫身,泥足深陷,又怎會累及子岩一家陷入皇室內鬥,橫死獄中?
她又怎麼如此無欲無歡地帶著失去雙親的諾兒,在這苦寒的邊境之地,苦苦地捱著日子,過完餘生?
那血淋淋的教訓就在眼前,商嬌如何能不懼,不怕?
可是,那人是睿王啊!
那是當年,與陳子岩同一日出現在她生命中,給予了她許多溫情、關愛與幫助的男子啊!
今生,她欠了他的情,他的恩,深重得再也還不起。
難道時至今日,她明明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卻還要裝作一無所知,保全自身性命,而置他的生命安危於不顧嗎?
商嬌這般想著,痛苦而糾結地閉了閉眼睛。
「或許……或許只是我們想多了。皇上還在天都的皇宮裡,好好的……所有的人,都好好的……這一切,都不會來……」
她喃喃著,將頭埋進臂彎之中,就當自己是個鴕鳥一般,以為只要將自己的頭埋進沙里,所有的事就全都不曾發生。
安思予見她這般掙扎與糾結的模樣,心中又是不忍,又是酸痛,也不由轉過頭去,疲憊的長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