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4、復得
374、復得
「那王爺來此,日常起居飲食該如何料理?」看著睿王比五年前清減了不少的身體,商嬌忍不住地關心道,「常喜與小世子可曾隨你一同前來,照顧於你?」
「常喜?」睿王的神色一滯,似沒有料得商嬌會突然提及她,眼中閃過一絲茫然,卻又立刻掩飾了過去,「……哦,她還好。世子也還好。此次離京,乃皇兄忽然深夜宣詔……王府內,除了牧流光與劉恕外,所有人皆未能同行。」他淡淡地道。
一句話,商嬌卻嗅出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
皇上深夜宣詔?
按說親王之國,乃國之大事,本該公諸於朝堂天下,再安排皇家車駕同行。
皇上……為何會突然如此行事?
更何況,不能攜帶家眷……
那豈非將之扣留於京?
想到這裡,商嬌心裡重重一震。
這是要將常喜與睿王迄今為止唯一的兒子留在京中,當作人質嗎?
商嬌這般想著,直覺地張了張口,想要再問睿王幾句,卻又覺得他遭受了這般重的打擊,自己若一再追問,反倒會令他不自在,只得緘口不言,袖手隨在睿王的身後,默默地陪著他往前走。
又行了一段,睿王停下腳步,沉眸望著不遠處潺潺溪流,似無意間的輕聲問她:「你這一生……真打算就這樣,一個人過了么?」
那聲音,輕輕淺淺,若不細聽,幾乎連話里的吐字都聽不完整。
商嬌卻依然聽到了。她心裡驚了一驚,有些驚疑地抬頭看向睿王,卻只見他眼望遠處,神色淡然,似只是無心的問上這麼一句,遂又漸漸地放下心來。
「嗯……」她輕輕地應了他一聲。
轉頭,望向不遠處,跟著她一路而來的諾兒,刻意忽略掉陪在諾兒身邊的安思予,她淺笑著,心裡卻似有無限慈愛。
「王爺你看,諾兒與子岩,長得可真像啊……當年小小的一個小肉團,如今一眨眼,也就六歲了。再隔十年,他便會又長成一個翩翩少年,和子岩一樣,有著相同的溫潤的眉眼,善良的心……他會遇到他心愛的姑娘,待她如珍如寶,不忍讓她受一點傷害。他們會一起攜手,看遍天下美景,吃遍天下美食,風雨無懼,攜手一生……
這些,都是我與他的父親沒能實現的夢想。我想要陪著他,伴著他,看著他能將我與他父親沒能完成的夢,代我們去完成。」
說到這裡,商嬌的眼裡,又閃出了希望的光芒。
「這於我,我的一生,就已經很是圓滿。」她輕輕地道。
沒有絕望,沒有自憐自艾,只有對未來無窮的希冀與滿足。
睿王聞言,眉頭微不可察地輕輕一蹩,心裡某個角落,也輕微地一痛。
這樣的商嬌,於他而言,是如此的陌生。
她無欲無求,自絕情愛,甘心將自己困在自己的夢裡,不願醒來,不願再暢開心扉接受別人……
可在睿王的心裡,記憶里的商嬌,是如此俏皮活潑,有著異於常人的智慧,也有著不同於尋常女人的氣魄與胸襟,縱然遭受重創,卻百折而不悔……
奈何時光荏苒,心已蒼涼。
睿王很想大聲的喝斥她這種如同鴕鳥般龜縮的做法,將曾經那個熱烈的、勇敢追尋自己一生所愛的女子喚醒過來。
可最終,千言萬語,皆化為唇邊苦苦一笑。
眼前的女子,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留著厚厚的劉海,將滿頭烏髮綁成腦後粗粗的兩條辮子的明媚女孩。
她額發偏梳,掩著昔日額上舊傷,腦後青絲綰起,儼然一副已嫁婦人打扮。
她……早已不是他心儀多年,思之難忘的小辮子了。
他又豈能企圖再去用當年那些殘酷的夢想,擊碎她現在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現實的安穩?
這不也是五年前,當牧流光回府稟告,說她執意離京,而他卻並未再派兵阻攔的原因嗎?
或許,從此之後,相隔兩地,彼此安好,才是他與她最好的結局。
況當年,他身處權力中心之時,尚未能得到她的心。又如何能冀望如今落魄至此,甚至朝不保夕的自己,還能得到她的另眼相看?
思及此,睿王苦笑,連聲道:「罷、罷、罷!孤不再問了。」
邊說,睿王邊抬起手來,自袖中拿出一個小小的錦匣,回身遞到商嬌面前。
「打開看看。」他淡聲命令道。
商嬌有些錯愕地看了看睿王,伸手接過錦匣,他睿王咄咄目光下,遲疑地將錦匣的盒子輕輕打開。
只看了一眼盒子里的東西,她突然覺得全身一涼,似全身的血液都被凝固得凍住,繼而全身一陣顫抖,幾乎連這沒有重量的匣子都再拿不住。
錦匣內,躺著一隻通體以黃金製成的金簪,其上描金錯玉,狀似如意,簪上鏤著朵朵合歡,樣式簡潔,卻美麗高雅。
商嬌顫著手,將金簪拿起,執在手間細細摩挲。當她的手撫到簪底處的落款,卻再也忍耐不住,淚雨紛飛。
只她知道,只她知道……
那簪身底部的落款處,分別用兩種字體,鐫著一首小詞:「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那正是當年,她與子岩初初定情之時,子岩為她特意請工匠打造的如意金簪!
想當年,子岩初將簪子簪在她的發間之時,她心裡是何等的甜蜜,對自己的愛情與婚姻,充滿著無限的憧憬與美麗的想象。
可到後來,誰也沒有想到,一朝風至,棒打鴛鴦。
一紙從天而降的懿旨,將她與子岩生生分離。
那一日,在陳氏商行的門前,她不顧子岩深情的呼喚與挽留,執意將金簪交還於他,走得絕決而無情。
那一日,明月樓前,面對著發上戴著這枝金簪的高小小,陳子岩疾言令色的訓斥……
從此後,金簪不在,黃泉隔斷有情人。
而如今,乍見舊物,睹物思人,商嬌如何能不悲、不痛?
她痛得全身顫抖,痛得心如針扎,痛得入骨入髓……
可偏偏,心裡竟還有著一絲失而復得的喜悅。
還好,還好,她的金簪回來了,回到了她的身邊。
讓她從此後,在無數孤寂的漫漫長夜中,獨自緬懷,獨自神傷,也獨自懷疑,曾經與子岩那段刻骨銘心的慘烈愛情,是否只是她做的一場噩夢。
原來,她的愛情真的來過。
原來,她曾經真的愛過那個如芝蘭玉樹般的溫潤男子,也被他深深的愛過。
如此,她無憾此生,也無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