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8、解決
288、解決
與商嬌相較的,是常喜在見到彷彿從天而至的商嬌那青白不定的面容后,那迅速自臉上褪去的血色。
「小姐,你……你怎麼來了?」
常喜掀被而起,佯作淡定地扯著笑問道。邊問,她邊穿衣下床,向商嬌走了過去。
只她不知,面帶笑容的自己,臉色是何等的慘白。那種白,如燈籠的糊紙般,詭異,還透著一絲焦灼。
「小……」
「啪!」
待得常喜走近,正欲張口詢問,商嬌忽然縴手一揮,一個巴掌便狠狠扇在了常喜的臉上。
猝不及防間,常喜沒有一絲防備,被商嬌打得臉重重歪在一邊。
「小……小姐……」常喜捂著臉,幾乎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目光回頭去看商嬌。半晌回不過神來。
商嬌,她的小姐,那個連臉紅高聲也少對她有的小姐,今日竟然甫一見面,便這樣待她?
莫非她發現了……
常喜這般想著,愈加不敢輕舉妄動,只敢抬起一雙眼,可憐兮兮地看著商嬌。
一顆心,惴惴著,狂跳如擂鼓。
正僵持間,高大嫂已氣喘吁吁地趕至。見此情景,愈發不明所以,忙上前來打圓場。
「嗨,這是怎麼了這是?」高大嫂幾步跨進屋來,唇邊還吞吐著白色的水霧,站在商嬌與常喜當中,笑著對商嬌道,「東家,喜姑娘做了何事,竟惹你生這麼大的氣?你便看在她近日為明月樓勞心勞力,忙得身子得了風寒尚無暇醫治的份兒上,饒了她這一回罷?」
得了風寒?
商嬌冷笑。一雙美目泛著瞭然的冷光,看向常喜。
常喜這一招欺上瞞下,瞞天過海之計,果然便得妙啊!
借著諾兒吵鬧的機會,哄自己許她搬到明月樓的后廚居住。
卻又借著放心不下她與諾兒的借口,瞞過了所有人,私下跑去約見了睿王……
此時此刻,她心涼一片,看著常喜滿臉的驚慌,竟覺如此好笑。
可偏偏,她卻又笑不出來……
接觸到商嬌的目光,常喜立刻心虛地又低下頭去,再不敢言。
她以為她已經掩飾得很好了,她甚至將時間算計得那麼好,瞞過了精明的高大嫂,騙過了聰敏的黃辛……
卻沒想到,在看到商嬌瞭然的目光時,她竟無從遁形。
二人就這般,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彼此心中瞭然,卻皆一言不發。
許久之後,商嬌閉了閉眼,壓下在心口盤旋不定的氣流,穩住聲線對高大嫂開口道:「大嫂,你先回屋去罷。我有一些事,想同自己的婢子說。」
高大嫂看了看商嬌,又看了看常喜,見二人皆盯著對方,卻緘口不言,情知自己在場,二人必不會有所交談,只得連連應聲,退了出來。
臨出房時,高大嫂轉身,擔憂地看了商嬌一眼。
相處日久,她是知道商嬌的好性兒的。若非到了氣急的地步,她是萬不可能向平素一直跟在自己身邊,與自己如此親近的丫頭髮這麼大的火的。
這件事,她用腳趾想,也知道必然是常喜做錯了什麼事。
至於是什麼錯事,她卻不好問,也不敢問。
她只希望,這喜姑娘不要做出太出格的事來,將商嬌氣著。
這個姑娘,已經經歷了太多的悲傷與痛悔,承受了太多尋常女子不能承受的重扛與壓力……
她不希望因為喜姑娘做了什麼錯事,成為壓垮商嬌的最後一根稻草。
高大嫂一走,常喜所在的小屋中,便只剩了商嬌與她二人,相顧無言,安靜得詭異。
許久,商嬌行上前去,在常喜身邊站定,覺著臉問:「……這什麼時候的事情?」
常喜縮了縮,緊咬著嘴唇,卻依然懷抱著一絲希望,反問道:「小姐,您在說什麼?常喜不明白……」
商嬌怒極反笑。
好好好,好個常喜!這便是她這三年來一直視姐妹,從未有過一絲輕視之心,一心一意盼著她能有個幸福的歸宿的常喜!
枉她曾真心以待,滿心滿眼替她打算,就算到了今時今日,事已至此,她依然顧及常喜的名聲和此事日後對她可能會有的傷害與影響,特意譴走了高大嫂,才與她說穿此事。
可她常喜呢?到了此時此刻,她竟還妄圖隱瞞她事情的真相,對她沒有一句實話,沒有一絲一毫的悔過之心!
遂商嬌再不客氣,逼近一步,看著驚惶倒退一步的常喜,咬牙問道:「我問你,是何時利用我與睿王的約定,假借我的名義,去約見睿王的?」
轟!
商嬌的一席話,如五雷轟頂,讓常喜頓時僵立當場,腦海里一片空白,抑不住地全身顫抖。
小姐,她還是知道了……
饒是她再怎麼想掩飾,饒是她騙過了許多人,卻依然沒有瞞過她那精明的小姐。
想到這裡,常喜索性將心一橫,咬了咬下唇,將心一橫,抬頭反問商嬌道:「小姐是如何知道此事的?是……是牧侍衛告訴你的嗎?」
商嬌看著常喜被人揭穿,一副索性破罐子破摔的樣子,搖了搖頭,道:「不是牧流光,而是王爺?」
「王爺?」常喜乍聽之下,立刻眼前一亮,環著身體,抬起眼希冀地望向商嬌,「竟是王爺親口告訴你的么?……他還說了什麼?」
商嬌冷然地看著常喜甫一聽到睿王的名號,那眼中便升騰而起的,掩都掩不住的燦爛星光,心中一時竟說不出的百味雜陳。
苦澀地依然搖了搖頭,她狠心地戮破常喜心中最後一絲幻想。
「你錯了。睿王並無與我相見,我甚至連你們何時,發生了何事都不知道,王爺更不可能向我提及你……是安大哥今日薦考完畢后,主考的睿王拉了他,令他傳話於我,說我既許諾,便應應諾,何以派個不相干的人敷衍於他……我與安大哥才知此事不對,推出是你從中做了手腳。」
「……」話音一落,商嬌便看到常喜眼中那唯一的一點光芒一閃,便如風中的蠟燭一樣,瞬間熄滅了。整個人也像暴風雪中的孱弱的小樹,搖搖欲墜。
不相干的人……
常喜咧咧嘴,想笑,卻有淚滑過了臉龐。
原來,她之於王爺,終只是一個不相干的人。
縱然,她第一次見到他,便將一顆少女的芳心相托予,從此心裡眼裡,唯一念的盼的,都只有她與他初見時,他風華絕世的一笑與讚歎。
縱然,她為了他,也曾費盡心思,想要阻撓商嬌與陳子岩在一起,只為商嬌若成了他的妾室,她便有了伴在他身邊的盼頭,哪怕為奴為妾,她也甘之如飴。
縱然,她為了他而抗婚,甚至一度寧願自己孤獨終老,卻又在聽聞商嬌要將她另嫁后,遂索性一搏,反答應了與黃辛的親事,令商嬌放下戒心,這才尋了破綻,找到由頭與他相見……
於是,才有了那一晚,鴻錦莊園的小亭里,她伴在他身邊,看他孤獨而憤然的獨飲美酒,她紅袖添香,軟言勸慰,極盡溫柔之能事,終得償所願的,成為了他的女人……
可是,當他自醉中清醒,看清他懷裡的她的模樣時,卻立刻面露不豫,翻身坐起,向她冷聲厲喝:「滾!」
那一刻的他,再不見了第一次初見時的待她的溫和淺笑,驚艷讚歎,反倒是一臉的厭惡與嫌棄,彷彿視她為閃避不及的,令他不快的一個物什與垃圾……
原本,這一個多月以來,她還抱著一絲希望。希望那一日,他只是因為她告訴他的,商嬌的拒絕而憤然,所以他心情鬱郁,連帶著無暇安慰已成為他的女人的自己……
畢竟,初相見時,他是如此風流多情的人啊!
他待她的溫柔,細緻,讚美……她終其一生,也不敢或忘。
他又怎會是一個絕情冷情,在要了她的身子后,連一句撫慰的話都有,反倒一臉怒容,冷冰冰的喝令她滾的男子呢?
可直到今日,商嬌口中那一句「不相干的人」,卻重重地傷到了她。
她常喜於王爺,到底只是不相干的人吶!
想到這裡,常喜再也忍耐不住,手扶著牆,哀哀哭了起來。
商嬌冷冷地看著,聽著,搖了搖頭,只覺得如今的常喜,當真應了那句老話:自作孽,不可活。
她遂上前一步,逼問她道:「常喜,他有什麼好,便值得你這般傾心相待?睿王府里的那些服侍過他的女人,哪一個不是相貌出眾,出身顯赫的官宦世家?你明明已經看到了他對曾經服侍過自己的侍妾尚且如此狠心,說休便休,說棄便棄……你怎麼就能這般毫無顧忌,毫無理智地送上門去?」
說著,她伸出手,掌心貼在常喜的小腹上。
常喜全身立刻一抖,驚悸地看向商嬌,甚至忘了哭泣。
「小,小姐……」她面上淚痕未乾,囁嚅地喚。
商嬌猶自不理,手放在常喜的小腹上撫摸了半晌,最終慢慢地蜷握成拳。
「這個孩子……有多久了?」她輕輕問,抬頭,冷冷看向常喜。
在商嬌瞭然的目光下,常喜終於泄了氣。
她就知道,她瞞不過商嬌。
她的小姐,有一雙精明通透的眼睛。
興許,打從她一進屋,看著自己倒卧在床上,床下痰盂中裝滿穢物的那一刻,她便已全都知道了。
常喜便低下了頭,期期艾艾地道:「就是那一日,被王爺幸過之後懷上的……迄今已一個月有餘……」
「一個月……」商嬌咬咬牙,恨不得再甩掌喜一個耳光。
這一個多月來,為了照顧諾兒,她無心理事,卻不想常喜竟就這樣欺上瞞下,瞞著她及所有人,做下這等荒唐之事!
她的手遂放了下來,退後兩步,想了一想,又問:「那你與黃辛……可曾有過夫妻之實?」
常喜聞言忙連連搖頭,急道:「小姐,我雖與黃辛有了婚約,但我本就無心於他,又哪裡會讓他碰我一分一毫?況他也不敢……我……我們,根本沒有過……」
商嬌聞言點頭,轉身坐到桌邊,扶案支額,思索了良久之後,終於下定了決心。
「常喜。」她喚她。
常喜不敢不應,忙緊著上前兩步,跪倒在商嬌的腳邊,心下忐忑地看著商嬌,等待著小姐的最終裁定。
事情,她既已做下,就無論是什麼結果,她也會背負、應承。
最壞的結果,無非便是商嬌知道此事後,便是找來人牙,將她重新發賣。
但只要留她一條性命,留她腹中孩子一條性命……
她便已心滿意足。
所以,她無所畏懼地看向商嬌,靜待她的發令。
商嬌手撫著額,想了又想,終於道:「此事必須儘快解決。目前,有兩個方法可以解決此事,你自己好好考慮考慮,再給我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