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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7、突襲

  287、突襲 

  經了安思予的提醒,商嬌總算從最初得知實情的憤怒與煩躁中迴轉過神來,方才冷靜下來,開始思索該如何向常喜求證此事。 

  此時此刻,商嬌還抱著一絲希望,希望這件事,是自己的錯覺,是對常喜的誤解。 

  她不願相信,那個在靈堂上抱緊她,在連州與天都都與她相依為命,被她視作姐妹一般的小丫環,會為了一個並不愛她,甚至根本從未將她放在眼裡的,可望而不可及的男人,放棄她為她安排的婚姻,置她於無信無義的境地。 

  很快的,在安思予的相請下,高大嫂頂著漫天風雪,來到了安宅。 

  這是安思予的提議。高大嫂現在無家可歸,便與黃辛、常喜都住在明月樓后廚辟出的屋子裡,若常喜近日有所異動,依高大嫂的精明,自不可能逃過她的眼睛。 

  所以,當高大嫂來到安宅,商嬌也不多言,徑自帶了她,去往了自己所住的正房。 

  「嫂子,」甫一坐定,商嬌便凝了神色,直奔主題,「今日我請嫂子來,是有一事相詢,便是有關我屋子裡的婢女常喜,她近日住在明月樓里,嫂子可曾見她有何異常沒有?」 

  「常喜?異狀?」高大嫂用熱茶暖著手,有些莫名地問。 

  此時天色已晚,安思予卻突然來到明月樓中找她,只道商嬌有請,又未向她明言所為何事,她自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匆匆跟了安思予而來。卻不想與商嬌剛一見面,卻聽她問及常喜的近況,不覺有些緩不過神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高大嫂努力地想了想,又搖了搖頭,道:「……沒有呀。店中賬目無錯,喜姑娘素日里監督廚房採買,也滿嚴格與勤勞的,從未出過差錯啊……」 

  商嬌聞言,知道高大嫂想得偏了,遂搖搖頭,「嫂子,我不是問常喜在店裡的事。我是問她……近來生活狀況如何?比如,她與黃辛近日如何?」她小心提點著。 

  高大嫂悚然一驚,連連擺手,道,「沒有沒有,東家想哪裡去了?這喜姑娘雖與辛小哥定了親,但我平素里觀二人相處,倒是拘謹得很,連話都極少說。入了夜來,喜姑娘便緊閉窗戶,根本不會理會辛小哥的,更不可能……」 

  面對高大嫂的自說自話,商嬌頗感無力的掩面。 

  她知道,高大嫂又一次誤會了她的意思。 

  可畢竟,商嬌還是從高大嫂的話里,聽出了另一絲別的含義。 

  冷淡。 

  常喜對黃辛,很冷淡。 

  冷淡得甚至不像一對定了親的男女,倒像一個屋檐下的,共事的同事。 

  只是,古時女子的矜持蒙蔽了他們的眼睛,讓商嬌、安思予、高大嫂……甚至連黃辛自己,也沒有看出常喜的異狀。 

  「大嫂,」商嬌抬手,打斷了高大嫂的話,又進一步的提醒道,「我也不是說這個……我是問,大嫂與常喜既住在一處,可曾發現她是否私自外出過,或是單獨與何人見過面之類的?」 

  畢竟,鴻錦山莊如此遠,便是馬車來去也要一兩個時辰,常喜若獨自外出去那裡見睿王,不可能輕易來回,那必然也逃不過高大嫂的眼睛。 

  果然,經商嬌這麼一提醒,高大嫂總算回過味來,雙眼眯了一眯。 

  「東家你別說,經你這麼一提醒,我倒當真想起一事來……」 

  高大嫂飲了口茶,努力地回憶著:「似乎真有這麼一回事……那應該是上個月,喜姑娘初搬到明月樓不久吧……有一日午時,喜姑娘曾出去過一段時間——也就半個時辰左右吧。當時店裡正忙,我們急得到處找她,所以這件事我特別有印象。後來喜姑娘回來,我們問她去了哪裡,她卻不說,只說去街上辦了一點私事。 

  ……也就在當天,天剛擦黑,喜姑娘就說累了,獨自回屋落閂休息了。我還在奇怪,往常喜姑娘總是我們三人中最晚睡的一個,那日怎麼這麼早就歇息了,還以為她生了什麼病。結果第二日清晨醒來,卻見喜姑娘屋中未落門閂,人也不見了…… 

  我當時覺得此事挺奇怪的,外面下這麼大的雪,天氣又冷,你說這喜姑娘能跑哪兒去?遂我找遍了整個明月樓,也沒見喜姑娘的身影。正想吩咐辛小哥來東家家裡看看,一開門,便看見喜姑娘正站在門外,穿著一件我從未見她穿過的粉錦色的衣服,眼圈紅紅的,似被人欺負了一般……我問她發生了何事,為何她不在店裡?她卻回我昨日天冷,她擔心東家與諾兒,遂半夜起來,回家看了看。我見她說得在情在理,便也沒有再多問……此後,我便也就沒有發現什麼異狀了。」 

  高大嫂斷斷續續地說著,末了,她覷了眼對面面色沉凝,雙拳緊握的商嬌,擔憂地問:「……東家,可是喜姑娘……發生了什麼事情?」 

  商嬌此時早已氣得全身發抖,緊咬牙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擔心她與諾兒,遂半夜冒雪回家看他們? 

  好個常喜,冒了她的名去見了睿王,竟然還有臉編出這樣的謊話! 

  她竟不知,竟不知常喜竟還有這樣的本事,睜著眼睛就能說鬼話! 

  「嫂子,」半晌,商嬌強捺住心裡的憤然,盡量平靜自己的心緒,淡聲道,「那一日,常喜回來之後,可曾做過什麼事?之後這段時日,常喜又有何異樣?事無巨細,嫂子但凡知道的,盡可說與我聽。」 

  高大嫂聞言又細思了一下,搖了搖頭,「真沒了。那一日……喜姑娘再無什麼異狀……哦,實在要說,倒好有一樁,但想來也是稀鬆平常之事。」 

  「何事?」商嬌緊著聲追問。 

  高大嫂的面上便顯出一絲尷尬的神情。她咬咬唇,索性走到商嬌耳畔,與商嬌輕輕咬起了耳朵。 

  「嫂子是說……你那日曾看到常喜在偷偷洗帶血的褻褲?」商嬌聞言大驚失色,瞪大了眼睛看向高大嫂。 

  高大嫂也覺此事頗有些尷尬與稀鬆平常,遂一揮手,自嘲著替自己解圍,「嗨,咱們女人每個月誰沒有個小日子?嫂子這也是小題大作了……」 

  高大嫂話音未落,商嬌卻已額頭冒汗,心如揪起,耳中隆隆作響,人便像抽了筋髓一般,癱在了圈椅里。 

  常喜莫非與睿王…… 

  不不不,這一定是個誤會,是個巧合。 

  她經捺著心裡的焦躁與不安,努力平靜著自己的心緒。 

  睿王是何等尊貴的身份,王府里那麼多貌美如花的姬妾,個個家世顯赫,對他千依百順,都不能入得了他的眼…… 

  他怎麼可能會與常喜做出什麼苟且之事來? 

  可為什麼,商嬌思來想去,每每憶及她曾在王府里出任教席時,睿王待她的曖昧態度,她心裡便不安至極? 

  想到此處,商嬌的心有如被萬蟻噬咬般又麻又疼,甚至還有一絲厭惡。 

  她索性站起身來,飛快地向門外走去。 

  高大嫂錯愕地看著她突如其來的舉動,直覺有異,脫口問道:「東家,可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商嬌頭也不回,也不答她,只抬腳便出了房門,徑往明月樓的方向去了。 

  **** 

  常喜卧在床上,有些艱難地忍受著腹內空空,卻依然翻江倒海的衝動。 

  可那種暈沉想吐的噁心的感覺是何等的強烈,再加之她現在住在明月樓里油煙味濃重,便是到了晚上,她大打開窗戶,任冷風嗖嗖灌入,凍得她瑟瑟發抖,也吹不散空氣中油煙混合著食材腐爛的味道,催得她忍不住又一個翻身,拉出床下痰盂,吐得稀里嘩啦。 

  好容易吐完了一陣,她略微喘了口氣,艱難地撫了撫自己的小腹,眼中閃過一絲疼痛與掙扎…… 

  她知道,她做了一件錯事。 

  但這件錯事,卻是她拚卻了全部的身心,拋卻所有的一切,都想要達成的心愿。 

  如今,這個心愿終於得償。 

  這是上天對她的垂憐,是老天爺對她的恩賜。 

  儘管,她對不起很多人;那日清晨,她初初醒來,便要忍受身體上巨大的不適,以及那與她有著一夜恩情的男人,毫無憐惜的,冷冰冰的一個字:。 

  滾! 

  可這依舊是她今生唯一的,華麗的夢。 

  更何況,她還得到了一件當初怎麼也料想不到的「禮物」。 

  「他」會在她的腹中生根、發芽,慢慢長成…… 

  擁有著她或他的眉眼,是她愛的人的模樣。她會守著「他」,看「他」慢慢長大,成為她心裡永遠忘不了的那個人的樣子。 

  這便已是她今生最好的結局。 

  哪怕眾叛親離,哪怕遭人驅逐,哪怕無家可歸…… 

  她依舊甘之若飴。 

  常喜這般想著,唇畔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的笑,苦澀而甜蜜。 

  只是,「他」還如此小,便折騰得她如此難受,只怕再過不了多久,便再掩藏不住了。 

  常喜正有些憂慮的想著,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然後,只聽「哐」的一聲,在她還未回神之際,一個女人便挾風帶雪,推開了她的房門—— 

  「小……小姐?」 

  待常喜借著微弱的燭火,看清眼前來人,不由心裡一跳,臉色驟變,忙支撐著想從床上坐起。 

  商嬌近日忙著照顧陳家留下的遺孤已自顧不暇,已許久不來店中照看生意,店裡的一切事宜皆托給了新來的高大嫂掌理。況如今天色已晚,天寒地凍,她怎會漏夜來此? 

  甫一推開門,商嬌便被自己眼前所見的這一幕驚得呆住了,整個人僵在原地,竟覺渾身沁涼,一動也不敢動。 

  原本堆放雜貨與時蔬的小倉庫,而今改成的小房間內,常喜則躺在床上,面帶病容的菜色,撐著身體斜坐在床上,一臉驚悸莫名地看著她。 

  而常喜的床下,是一個痰盂,裡面裝著些許不潔之物,散發著陣陣酸臭,加之屋中空氣閉悶,流通不暢,便有一種說不出的酸腐氣息在房中流轉,令人聞之欲嘔。 

  這一切,讓商嬌的心,不斷下沉,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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