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真好 （四更）
s城有這麼個地方，在以前是碼頭，現在是酒吧一條街。
這裡主要以清吧為主，偏僻，安靜。縱使江水那側就是高聳入雲的大廈，這方也如同月夜下肆意溫婉的清潭，摒除所有喧囂，只有三三兩兩的人，流連心事，不舍離去。
在這裡的盡頭，有一家酒吧。老舊的招牌，霓虹是紅色的，燈管歪歪扭扭，組成幾個難看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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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立在招牌下，皺起眉頭看著這不甚美觀的招牌。
也許是被它的醜陋所打動，男人有些自嘲地笑了。
推開玻璃門，他走了進去。
玻璃門的裡面，是一道黑乎乎的樓梯，通下下方未知的地方。男人看著那黑洞，心裡竟毫無害怕的情緒。他突然有一種感覺，感覺這黑洞就是為他而生的。
他這樣的人，就該擁有這樣的黑暗。
他甚至沒有掏出手機照明，就踏著台階，慢慢地走下去。
樓梯拐了一個彎，又是一道玻璃門。幽藍色的燈光穿過玻璃門，散散地落在牆上、地上。男人推門進去，看見一個短短的吧台。不知怎麼，他心裡竟有些失望。
他剛剛落座在吧台前，就看見一個滿頭白髮的腦袋，從吧台下面冒了出來。
他定睛一看——
嘿，還有點意思。
那居然是個老太太。
這老太大約六七十年齡，一頭頭髮全部銀白了，臉上慘白一片，倒是沒什麼皺紋，只是肉都鬆鬆垮垮地掛在臉上，跟個麵粉袋子一樣。
男人心覺有意思得緊——誰能想到呢，居然找了這麼個老太太來當酒保？
「要喝什麼？」老太甚至沒有看他一眼，獃滯地擦著手裡的杯子，問道。
男人笑了。
「就那個。」他隨意地指指面前玻璃柜子放著的一種黑啤。
老太動作緩慢、但是十分優雅地將黑啤倒入杯子里，推到了男人的面前。
一口下肚，男人覺得十分暢快。
就在這個時候，坐在角落裡的一個男人突然出聲：「真好。」
真好？
男人有些發愣，轉頭看去。剛進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注意到了坐在角落裡的這個男人，但是他並沒有多想。在他看來，這男人估計也是跟他一樣，來這鳥不拉屎的城市角落裡，找了個古古怪怪的酒吧，喝一杯酸酸苦苦的酒。
但此時，這句「真好」，讓他重新審視了這個男人。
身材矮瘦，上身一件黑色豎紋高領毛衣，下身一條深藍色牛仔褲，腳上踩著一雙卡其色短靴。皮膚比一旁的老太還要白上幾分，毫無瑕疵，一雙犀薄紅唇顏色鮮艷，也不知道是本身的唇色，還是他面前的那杯烈酒使然。
男人遲疑地發問：「你是在對我說話？」
毛衣男轉過來，咧開嘴唇：「是的。」
「額。」男人有些吃驚，「你是說……什麼真好？」
毛衣男一手執著酒杯，一手撐著頭，眼睛在幽藍色的燈光下亮得驚人：「我說你，真好。」
「哈？」
男人頓時就想走了。
自己……該不會碰上什麼怪人了吧？
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毛衣男哈哈大笑起來。他端著酒杯靠近了男人，嘴中低聲而又飛快地吐出一句話。
「就差一丁點，真好。」
*
城市的另一邊，曲夕正盤腿坐在床上，抓狂地低吼一聲。
她實在不想說，她被一個系統賴上了！
像是一條牛皮糖一樣的，甩都甩不掉！
一拳重重地砸在床上，她怒喝一聲：「說吧，到底有什麼條件才能離開我？」
這話一出，她又嘴角抽搐地發現，這話怎麼聽都有點八點檔肥皂劇的感覺……
「宿主就這麼絕情？」明明是控訴的話語，系統君用低沉磁性的聲音說出來，就詭異得緊。
「對，我就是這麼絕情！這麼冷酷這麼無情這麼無理取鬧！我已經不需要你了！求求你，行行好，不要動不動就在我耳邊說話了……」
這段時間以來，也許是因為她要「分手」的話傷到了系統君，在她半夢半醒間，在她過馬路時，在她上廁所或者洗澡時，系統君都會突然出現。
她看懸疑電影的時候——「這個人是兇手」。
她看腦殘言情的時候——「男主最後死了」。
她看正統新聞的時候——「這是恐怖襲擊，這些人質馬上死翹翹了，真的不用再看了。」
「你說說，誰能受得了你啊？！」曲夕欲哭無淚。
「宿主乖乖配合本系統，就能受得了了。」
「不。」曲夕立馬拒絕，「我說了理由了，我不想再跟你扯上關係了。」
「宿主是真心的？」
「對！比金子還真！」
她說的是真話。
自從她將夏洛救回來之後，這個想法就在她的腦海里成形了。初識系統，她是為她姐姐而心甘情願奔波；後來的吳雙、張小花，儘管完成任務的過程中跌宕多舛，她也一直心存感激。
但是到了後面，當她為了「時間穿梭」功能所需的500積分，開始主動地搜尋陌生的任務體的時候，她慢慢地發現，事情已經變味了。
也許是因為楚嫣的斥責，也許是因為錢大國的老淚縱橫。
也許，僅僅是因為，她累了。
她不是救世主。
她甚至，連自己都救不了。
「好吧。」系統君說道。聲音平靜，彷彿說的是最普通不過的吃飯喝湯，閑逛吃茶。
曲夕滿腹的反對，像是一個氣球，但是這個氣球，現在就因為這兩個字，「砰」地破了。
「你……同意了？」
「嗯。」
「不會再出現在我身邊了？」
「嗯。」
「我也不會再看到那些按鈕了？」
「嗯。」
「喔……」
曲夕扯扯嘴角，以為自己會笑的，卻笑不出來。
「好吧……那就再見吧。」她有些悶悶地說道。
「嗯。不過。」
「不過？」曲夕的眼睛倏地亮了一分。
「不過，宿主就不想知道一級監測功能是什麼嗎？也許知道了，你會改變心意。」
一級監測功能？
曲夕記起來，這是在她積分超過500的時候，解鎖的一個新功能。
那個時候她被可以救回夏洛的狂喜所包圍，所以根本沒有在意。
「好吧，你說吧。」
就算說了，她也不會改變主意的……她暗想。
「一級監測功能，顧名思義，能在後台監測任務體渣男係數的變動情況。不同於之前任務過程中的及時反饋，一級監測功能可以讓宿主在任務完成後也能得知任務體的係數變動。」
「這樣啊……」曲夕沒怎麼聽進去，「挺好的功能，但是我已經用不到了。」
「……好的。本系統明白了。」
「嗯。明白就好。」曲夕點點頭，聲音卻越來越弱了。
「那，宿主再見。」
「系統再見。」
「曲夕，再見。」
話音剛落，一陣有些刺耳的電流聲響徹在曲夕的耳邊，讓她難受得捂住了耳朵。
也正是因為這電流聲，一道十分細微的聲音被她忽略掉了。
「那就這樣吧……但她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