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家人
接下來的幾天，也不知道安靳是用了什麼法子，警察果然沒有再找上門來。
曲夕臉上的傷痕足有5厘米長，傷口斷斷續續的，橫在她白皙的臉上，顯得有些可怖。她戴上一個黑色口罩，圍好厚厚的圍巾，只露出一雙漆黑髮亮的眼眸，走出了門外。
沒過多久，她就來到了一棟小公寓樓前。
自己……有多久沒來這裡了？
她苦笑。
拾步而上，沒多久就來到了一扇門前。輕叩門。
「小夕你來啦！」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隨著這一聲喚，門開了，曲笑笑盈盈地看著她，腰間還圍了一條圍裙。
「來來，小夕，快進來。我跟爸媽正在包餃子呢！」曲笑笑得燦爛，「這可是你小時候最愛吃的！」
小時候？曲夕有些發愣，依稀記起來，她以前好像確實很喜歡吃餃子來著……
「還說是天上來的美味呢！」曲笑又補了一句。
曲夕有些不好意思地走進屋裡，果然見到爸媽正撩著袖子坐在餐桌前仔細地包著餃子，見著曲夕來了，其中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婦站了起來，神色嚴肅，一雙大眼睛緊緊地盯著曲夕。
曲夕心裡「咯噔」一聲……糟了，又來了。
這老婦名叫王蓉華，是曲夕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一些人之一——她的母親。
「你還知道過來！」王蓉華厲喝一聲，聲音雖大，但並沒有包含許多的怒氣，「自己說說吧，有多久沒過來了？」
曲夕縮著身子往曲笑背後鑽：「媽，我錯了。」
王蓉華哼了一聲，坐下來，繼續手速飛快地包著餃子。
曲明黎在旁邊看著，笑呵呵地說道：「好啦好啦，小夕這不是來了嘛。小夕洗洗手，老爸專門給你做了好多吃的！」
曲夕重重「嗯」了一聲，脫下外套和口罩，撩起袖子就想過來幫忙。這個時候曲笑突然驚呼一聲：「小夕你的臉……」
王蓉華聞聲看來，臉上頓時陰霾一片：「你這怎麼回事？」
「那個……做菜的時候不小心……」曲夕硬著頭皮開始撒謊。
「做菜？你還會做菜？」王蓉華氣極了，「你個女孩子家家的，這破了相，怎麼相親？怎麼找男朋友嘛？！哎喲……」說著，就開始捶胸頓足，哀嚎一片。
曲夕嘴角抽搐地看著她的老媽……幾月不見，老媽的演技似乎又有了進步。
這頓飯吃的倒是熱鬧，各種家常好菜擺得桌上滿滿當當的，曲明黎興緻上來了，還開了一瓶好酒，招呼著他這兩個女兒小酌幾杯。酒精下肚，曲夕臉上紅撲撲的，在白皙的臉上尤顯可愛，眼前視線也慢慢地模糊了幾分。
「爸……」突然，曲夕輕輕喚了一聲。
她這一聲，聲音懇切、猶豫，一下子就吸引了全家人的注意。
「怎麼了，小夕？」曲明黎扶扶眼鏡，有些擔憂地看著曲夕，「是不是喝多了，要去休息？」
「才不是呢。」曲夕打著酒嗝，擺擺手，「我、我有話想問你……」
這話一出，曲明黎突然就覺得一絲怪異的感覺從心頭泛上。他看看沉著臉的王蓉華，又看看一臉疑惑的曲笑，聲音不自覺地小了許多：「你，你想問什麼？」
曲夕扯著嘴角笑了笑：「爸，咱們進書房說。」
說完，她一口喝完杯里的余酒，就在三人詫異的眼光中，走進了書房。
「小夕這是怎麼了？」曲笑小聲問道……怎麼這麼怪怪的。
曲明黎坐著不是，站著也不是，只好求助似的看向了王蓉華。後者眉毛一挑，大聲道：「還不快去！」
「好，好，馬上去，馬上去。」曲明黎苦著臉，走了過去。
門關了。
「小夕，你有什麼事想問老爸的？」曲明黎看著坐在躺椅上拿著一本詩詞隨意翻翻的曲夕，柔聲問道。
曲夕抬起眼睛，看著曲明黎。
曲明黎今年已經60歲了，年輕的時候是一名大學老師，退休后一直在家喝喝茶下下棋，日子過得悠閑自在，整個人也顯得儒雅老成。曲夕的視線在他兩鬢的白髮上多停留了一會兒，才垂下眼，低聲說道：「爸，你喜歡s城嗎？」
曲明黎沒想到曲夕問的竟是這個，一時間有些語塞。三年前，因為實在不放心在s城闖蕩的曲夕和曲笑，他和王蓉華花去了大半輩子的積蓄在s城買了房，從此定居在了這裡。
「挺好的。」他實話實說，「生活挺方便的。」
曲夕淡淡笑了笑：「我也覺得……挺好的。」
兩人之間歸入了沉默。
曲明黎走了過來，摸摸曲夕的頭：「小夕，你到底想跟老爸說什麼？」
曲夕眸光一閃，站起了身，從身後的書櫃里取出一本厚厚的紅皮書來。這書一拿出來，曲明黎頓時愕然，疾步走了上去，就想從曲夕手中奪過。
「小夕，小夕，這書……這書不好看的。」他囁嚅著，胡亂找了個理由，伸長了脖子，想要把那礙眼的東西拿走。
曲夕略一側身，抬眼看他。
只這一眼，曲明黎就泄氣了。
他懂了……他什麼都明白了。
一切，為時已晚了。
「爸，你到底還想瞞我到什麼時候？」曲夕的聲音說不上冷，但聽在曲明黎的耳朵里，就感覺有絲絲的涼氣從身體四周冒了出來。
「爸媽，不是有意瞞你的。」曲明黎低下頭，「真的。」
曲夕翻開書，看著書里夾著的幾張照片。
那是幾張全家福，一個爸爸，一個媽媽，還有一個扎著羊角辮的漂亮女孩子。但那女孩不是她。
全家福以外的照片上，那個穿著紅色臟棉襖的，緊閉著眼，瘦骨嶙峋、髒兮兮的，才是她。
一個本不屬於這個三口之家的人。
「小夕，爸爸瞞著你，是因為不想讓你對我們心生芥蒂……我和你媽媽都是真心愛你的，把你當成我們的親生女兒一樣。」曲明黎彷彿一下子蒼老了數歲，結結巴巴地說著，似乎想要把心都掏出來給曲夕看了。
曲夕搖頭：「爸，其實我早就知道了。沒事的，沒事的。」
她不怪他們瞞著她。她只是——看見他們把什麼好的東西都留給她，卻不留給姐姐的時候，心裡為姐姐不平著，也自己難受著。
「小夕……」曲明黎還想說上些什麼。
「爸，」曲夕打斷了他。「我這次想問的，是，你當時撿到我的事情。」
「你全部、一字不落地，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