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0-5 葡萄

  10-5 葡萄 

  陳醒安跳下了池塘，不足一米的淺塘被他兩腳踩下去踩得渾濁起來。他也不顧被泥水浸濕的褲腿，他索性脫下鞋子，摘掉襪子，光著腳在池塘里踩來踩去，像小孩發現新大陸一樣，他低頭看著池塘。看一會，又蹦起來，翻起陣陣的水花。 

  金銀：「你要小心一點，水塘里有些底鋪的是小碎石頭，還有些水草本身是鋒利的，你這樣不安分光著腳跳來跳去，待會要是上來，腳可是要受罪的。在水裡是沒什麼感覺的。」 

  陳醒安：「你知道水塘里有一隻大鯉魚嗎？」 

  金銀提起他隨後丟在岸邊的鞋子，一拎，嘩嘩往下流水。他看著他搖搖頭，轉身往最近的公寓走去，走了兩步，他回頭看著他，並且伸出一根手指頭命令他。 

  金銀：「別再亂跳了，別把我的【好運】給嚇壞。你，就站在那，我去給你拿雙乾淨的鞋子。」 

  陳醒安乖巧地聽話立在那裡，一動不動，只是他感覺到腳背有點痒痒。原來，那隻叫做【好運】的鯉魚在吮吸他的腳背，白白嫩嫩的，不像男人的腳背。他咯咯地笑，不能止住。 

  陳醒安：」 姐夫說，不能動，不能動，【好運】你不要來壞事，我要聽姐夫說的話的。你知道嗎？「 

  【好運】好像聽懂了他的話，不在吮吸他的腳背，而是仰著頭沖著他一張一合圓圓的嘴巴，那模樣好像寵物在索吻。 

  陳醒安：「你這樣不好吧，我們可是第一次認識。你就問我要吃的，你看我也不知道你住在這兒，也沒有做什麼準備。「 

  【好運】一開一合地抖動著嘴巴，好一會，它也許是發現陳醒安只是獃獃地立在哪裡，沒有任何食物，它一甩大尾巴，朝著左邊假山的方向游去。陳醒安發現它要走，已經遲了。 

  他著急地揮手，想起來【好運】可能看不見，於是動了起了怎麼都不能做的腳。這麼一動，好運沒追上，被拿雨鞋過來的金銀看見了。 

  金銀佯裝有點生氣：「我說你這個人，是怎麼說什麼都不停，瞎鬧。不是說了叫你別動嗎？」 

  陳醒安著急解釋，又說不出什麼，只好快步走向金銀。金銀仍過去一條幹爽的毛巾，剛剛好他接在手上，到了池塘邊，他附身低頭，一下子離雨鞋非常近，這是一雙新的，艷藍色，還有點橡膠氣味的鞋子，鞋子口鑲了一條白邊，挺像小孩的款式。一聞到這股子味道，橡膠味就衝進他的鼻孔，腦門，有一幕畫面順著橡膠味的刺激出現在他的腦子裡面。 

  陳醒安因由橡膠味的刺激，又再次產生了關於程幼知的畫面。剛剛下過一陣雨，天氣是晴朗的，有點悶熱，陣雨在地上留下了印跡，有些低洼的地勢上有一圈圈水窪，大人一跨步是能夠過去的。但是小小孩不行。六歲的程幼知站在水窪面前，她的鞋子是帶著粉色蝴蝶結的小皮鞋，無論如何她也不打算讓皮鞋被水沾到的。她眼看著小夥伴一個一個從這裡跨過去，自己試圖抬起腳，思想鬥爭了好一會她又放下抬起的腳。幾個從水窪邊過去的小同學沖她招手，可是她怎麼也不敢跨過去。 

  小同學：「你看，她就是個膽小鬼。」 

  一片鬨笑：「膽小鬼，膽小鬼——」 

  任大家怎麼嘲笑，她都沒有跨過去，直到大家散開，因為已經到了上學的時間，再不跑可是要遲到的。她著急起來，身後有一把長傘，傘柄戳了她的後背一下。這一下的痛感還是挺實在的。 

  她快速地回頭一看，是一個小男孩，這個學期剛剛轉學來的，大個子，手長腳大的，他有一雙圓圓的眼睛，睫毛長長的。金銀沒有等她說話，就彎下腰去，開始脫自己的雨鞋。 

  金銀：「下雨天，真麻煩，新的雨鞋穿著又笨又傻。「 

  程幼知不知道他要幹什麼，眼睛上下打量著他。 

  金銀：「 又笨又傻的鞋只能給又笨又傻的人穿。「 

  他快速拖下鞋子，自己的兩隻腳暴露在外面。她看見了，忍住捂著嘴笑。這個大大咧咧，充滿男性力量的男生，腳上卻穿了一雙花仙子的彩虹襪子。金銀也發現了她在偷偷笑自己，踩在地面的腳有點手足無措。他有點窘迫地把鞋子放在了她的面前。 

  金銀：「快穿，不要笑。「 

  金銀說完，就像一般男孩子那樣，雙腿一跨，飛過了低洼。他快速地奔跑著，那雙彩虹襪子格外顯眼。程幼知看著他的背影，甜甜地笑了起來。 

  她低下頭穿鞋子的時候，一股子新鞋的橡膠味衝進了她的鼻子里。 

  陳醒安看了看金銀，自己穿上了鞋子。 

  陳醒安：「真羨慕，你一直對姐姐都很好。「 

  金銀：「 有什麼可羨慕的，我們一時很好，一時又不好，這麼多年，好像再玩一個你對我好，我對你好，你對我不好，我對你好的遊戲。「 

  陳醒安：「好玩嗎？「 

  金銀深惡痛絕地搖頭：「並沒有好玩，帶來的都是傷害。」 

  陳醒安：「怎麼會，甜蜜都來不及。你怕姐姐蝴蝶結的鞋子踩臟，寧可自己腳踩地，也要給她穿新雨鞋，那麼小的時候就對她那麼好。」 

  金銀：「 哇，你這個傢伙，記憶力也是驚人。我猜是她跟你說的吧，小時候的時候，離我們很遙遠了，尤其是恐怖她自己都忘記了，你還記得。」 

  金銀停頓了一下，說道：「我有過一段時間對她不好，那個時候她是個膽小鬼，大家都欺負他。」 

  陳醒安：「你也欺負過她嗎？」 

  金銀：「 是吧。「 

  陳醒安跳起來，敲了敲金銀的頭。金銀叫了一下，他被突如其來的打頭吃了一驚。 

  金銀：「 你知道嗎，我們並不總是能夠很清楚的分辨好人和壞人的，有罪的人會讓你大吃一驚，聖人也會。為什麼我們要把人簡單的分成純粹的好人和純粹的魔鬼呢？因為沒有人會願意承認殘暴的仁慈會存在於同一個身體里——也不會承認自己幹得出任何事情。」 

  陳醒安：」怎麼聽起來，好像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金銀：「我和膽小的程幼知曾經分手過，那一天，我們參加歷史老師的婚禮。我對她說，我是說，我在這兒，你也在這兒，在我們身後的就是一場浪漫的婚禮，為什麼我們不跳支舞，好好的享受這美好的時光，當這一切都結束的時候，不再跟對方聯繫，沒有郵件，沒有電話號碼，甚至不告訴對方我們的名字。今晚，我們就來製造一個永不磨滅的回憶。然後，當我們老去，再回憶這個夜晚，我們不會有遺憾。「 

  陳醒安：「 那她說什麼了嗎？「 

  金銀：「她什麼也沒有說，也沒有和我跳舞，轉身就走。第二天就和家人去埃及旅行去了。「 

  陳醒安：「一個人建立了一堵牆，另外一個人就迫切地想知道牆的另外一邊是什麼。真想知道你們發生了什麼？「 

  金銀：「那是一個漫長又瑣碎的故事，我現在還不知道怎麼說，但是也許時間會給我們答案的。「 

  陳醒安伸手打算去拍他的肩膀，金銀沒有留意，自己打不走開了，留著他揚起的手在半空中，放下也不是，抬著也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