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9-2

  19-2 

  潘拉著微里往咖啡吧另外一側的電梯走去,微里什麼也沒說,跟著她走進電梯。又是「叮」的一聲,電梯門正緩緩關上,微里突然從觀察中驚醒,發現自己已經到了電梯里,她感覺放佛自己曾經處在一個同樣的空間里,和他在一起的片段浮現出來。 

  他和她走在酒店厚實的地毯上,厚實的觸感足可以將腳步的消音,也提醒著這裡可以製造和收納秘密。他們來到都電梯前,他自顧自按下樓的指示燈。然後解釋著為什麼他按了下去的電梯,而沒有按微里上去的電梯。他發了個顯而易見的問句,不需要回答就可以肯定他這個看似自私沒風度的行為。 

  他說:「你上去也挺方便的吧?!」 

  她表示心裡認同,行為僵硬著。他們倆在等電梯的檔口,都沉默著。在這個無人的空間,他們互不對視,不看對方,卻是更加充實地在感知對方。 

  事後,她曾經問過潘,為什麼一個大老爺們,這麼沒有禮數。不是該送女孩回家嗎? 潘說,凌晨兩點多的夜裡,他如果自顧自按了往上去的按鈕,你會怎麼想?這個男人是不是有什麼企圖?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她覺得潘說得也對。她是矛盾的,一方面隱隱地盼望著發生什麼,一方面又不希望發生什麼,在發生與不發生什麼之間,游弋搖擺。所以不管他往上按,還是往下按這個電梯都是錯的,他就應該憑空地說完再見自己消失,等她想見他的時候,他又突然地出現。然而,這個沉默的尷尬的電梯終於來了,也是「叮」的一聲,他們兩人隔著大致兩三米的距離,門打開的那一刻,他不經意地快速看她一眼,說了一句話:「那麼,抱一下吧!」 

  她還沒有來得及去分析,腦內第一反應是羞澀的,這是他們第一次肢體接觸,在濃霧迷茫的深夜,-、他臨走對她要求抱一下。她往後退了一小步,有點不可置信,接下來,她說:「要嗎?!」 他沒有在說話,眼開門就要開到底,再兩秒就得往中間關閉。他迅速地跨一步,禮貌而友好地側頭攬了她一下,她也順著他的姿勢,攬了一下他的腰。雙方克制的姿勢互動只保持了一兩秒,他轉身走進電梯。他和她再也沒提過電梯時刻的發生事情,再也沒有。 

  那天夜裡,她怎麼都沒有睡著,努力回想著當時的某一個細節,而事實上僅僅兩三秒,最多不超過五個細節。如果一個人執意要從某個片段里看出更多門道,辦法實在太多。你可以從尾往頭看,你可以倒立著來看,你可以捂著耳朵看,你甚至可以閉著眼睛看。她一直試圖充分解析,到底這是社交類型的美式擁抱,還是一種不可言傳的微妙動作。他是在安慰她,還是從情感上走近她一點?被她深深刻意截取的時刻,都有」起承轉合「這個過程,結論是什麼,她不知道。 

  她和潘走出電梯,短暫的交匯總是被人回味,咀嚼來咀嚼去,片段的時間反而比現實的時間長得多,誘人沉浸。兩人輕手輕腳走進房間,窩在沙發上,睡下。 

  過了大概半個鐘,潘幾乎沒有發出音,而是從喉嚨里扣出幾個字。潘背對著微里,顯得很不經意。 

  潘說道:「江教授是劉夏的爸爸。那個跟著你堂弟逃出來的女孩子就是他女兒,你說,世界那麼大,到了某些時候又為什麼會這麼小。」 

  微里沒有對她說的任何話做任何的回應,拉了拉掉在沙發下的被子,空氣沉靜著。 

  潘說道:「是好是壞,都已經到來了。」 

  微里說:「什麼?」 

  潘:「江瑞豹!」 

  微里:「哦,我都知道。你知道嗎,我現在就好像火鍋里的一隻蒼蠅,發出嗡嗡的聲音橫衝直撞,火鍋蓋著玻璃蓋子,看得到路,卻無路可逃。」 

  潘:「找到柯伯伯,我們就帶著他一起回埃及吧。總有希望的。」 

  微里也不能把警察找到父親的消息再告訴潘,事情關係到生命安全,是眼前第一位的。她也不知道眼下的情況亂麻一團,回埃及似乎成了個遙遠的奢望。她被向後拉扯著,能動彈著走個兩步,卻沒法大步流星。此時,她想起李惠禮那次失敗催眠說的話,一字不差。 

  她念了出來:「平息你的焦躁,解開你的心結,甜蜜地開場;平衡你的極端,放緩你的神秘感,柔化你的眼神,原諒你的懷疑,熱愛你的氣息;平緩你的慾望,最後,驚嘆著沒問題。」 

  潘踢了微里一腳,潘說道:「別念這些啦,快睡吧。」 

  酒店的新風系統還在運轉,轉頁齒輪低緩連綿的「吱嘎吱嘎 」聲好像一直在說,沒問題,沒問題。酒店大堂,劉隊和男子起身,男子掏出一張信用卡遞給劉隊,手遞到半空中,劉隊伸出頭,把那張卡推得老遠。 

  劉隊:「我都能夠理解。現在都不是錢的問題。」 

  江瑞豹很識趣地就這麼順勢把卡放進自己的口袋。 

  他說道:「我和她媽媽分開十年,她一直跟著媽媽,錢力物力人力,她需要什麼我儘力提供,這幾年,她表示要自己得獨立生活誰都不跟。我確實沒有想到孩子過得這麼慘,我的罪過,沒法知道她是交了壞朋友,是對我們做父母的有什麼不滿,還是遇到過不去沒法說的檻兒。您說說看,我還能做些什麼?」 

  劉隊伸出手,似乎想要拍拍眼前的老大哥,誰也不容易。他辦案這麼多年,見過的家庭和父母形形**。在如今社會在高速公路上發展著,家庭跟從前相比越來越複雜和脆弱,做父母最有價值的公用就是把他們的經驗傳統文化通過親身示範和教育傳授給子女,不論學校還是社會都沒法取代家庭的地位。所以由於家庭的破滅而導致子女的成長軌跡偏離。可是,這個世界出現了很多比夫妻更重要的男女關係,常常是家庭破滅的重要誘因。是啊,該做些什麼呢?眼前的男人的家庭到底因為什麼而破滅,他說不好,也不好說。 

  劉隊的手剛剛伸到江瑞豹的對面,他頗禮貌地握握他的手,深夜的談話就突然的在他的握手中結束,其實在會面中間江瑞豹的手機一直不停的響動,從鈴聲到震動再到閃燈,他一直保持著筆挺的姿態,剋制住自己不理會手機的打擾。 

  劉隊:「好吧,今天我們也把情況說明了。希望你能夠理解,孩子現在還不能回家,我們需要觀察和保護一段時間,直到案件處理完。」 

  江瑞豹聽到「直到案件處理完」,嘴巴微張,露出兩顆門牙。有時候,甚至是經常性的,理性和邏輯沒能解決的問題,比如說一行熱淚,是的一個五十歲的中年跨入老年的男人,在劉隊面前,突然的來了這麼一個舉動。這個舉動比理性化的詢問表達更加光滑,沒有摺痕。 

  劉隊看出來了他的急切和難受,說道:「案件我們已經掌握大部分信息,很快能處理完。請相信我們!」 

  江瑞豹閉上嘴唇,從桌子上拿起自己的帽子戴上,這個過程裡面順手划拉了一下臉上的熱淚,恢復到禮貌克制的樣子,再次與劉隊握了握手。 

  江瑞豹:「那麼,我就先告辭,有任何配合和需求,你隨時聯絡我的秘書。」 

  江瑞豹指了指大堂外黑色商務車下站著的一個西裝革履的人。 

  劉隊點點頭,說道:「那麼,找你也是可以的吧!」 

  江瑞豹愣了一會,也點點頭說道:「當然,現在沒有比孩子更重要的事情。」 

  他直徑朝著大堂外走去,那邊早就有亮黑色的商務車敞開門候著。他大步流星踏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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