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9-1

  19-1 

  從日光曬到月光,微里拿著一把砍刀往玻璃上砸, 玻璃屋頂是雙層鋼化玻璃,所以她足足砸了好幾個小時才砸出一條穿過一層玻璃的裂痕。她的掌心被抓得紅彤彤的,看著遠處的半隱半現的月亮,她氣得把砍刀狠狠地扔在到坐著的那層玻璃上,刀彈到鋼柱上,整個鋼柱都發出震動,突然那個玻璃的裂縫處自動又產生了很多小裂縫。微里發現了這個變化,她爬過去,拿起刀砍向鋼柱,鋼柱持續地發生震動。 

  她又不合時宜地想起他,好像這次他們討論的話題是適合現在這個時機。 

  江瑞豹:「共振在聲學中亦稱【共鳴】,它指的是物體因共振而發聲的現象,如兩個頻率相同的音叉靠近,其中一個振動發聲時,另一個也會發聲。「 

  她看著書本,眉頭緊鎖。 

  江瑞豹:「所以高中物理的基本常識,你聽不懂?」 

  她還是不說話。 

  他點擊了電腦上的視頻,畫面上,一個男子用話筒對著不遠處的一隻玻璃杯發聲,試了幾次不同的音調,突然玻璃杯在某個音調上完全炸裂。 

  他:「明白了嗎?」 

  她張大了嘴巴。 

  每一個故事都有它自己的時間。一旦時機正好,還是有想起和講述的價值。現在微里就是這麼幸運,得到了故事的有效時機,這個共振理論,至少能夠讓她省點力氣,畢竟對於音調聲音這回事,她還是輕車熟路的。 

  她站起身,用各種大小力度敲打著鋼柱,這根鋼柱是房間的主梁,所以牽一髮動全身,終於敲到一個高音fa,玻璃又自己裂開些,微里有十足的把握,自己已經找到那個救命的音符。她發瘋似的照著一個力度,一個音調打擊著鋼柱,整個平房都在某種頻率的震顫中。就這麼持續敲打了三十多次,玻璃『嘩『地一聲像冰雹一般碎落,微里連忙甩掉大刀,往屋頂夾角里爬,保護著身體不被碎玻璃砸傷。她已經精疲力竭,喘著粗氣,像個男人一樣。 

  待到屋頂的玻璃出現一個大窟窿,穩定下來不再碎落,她從洞里爬了出去,再順著一根水管慢慢往下,總得來說落了地,也踏實了。她沒有想到,她曾經跟江瑞豹學過那麼多看起來毫無用處的一知半解的知識和故事。今天故事救了她一命。 

  柯微里邁進大堂的第一步才感覺自己是安全的。她看見劉隊長帶著便衣坐在咖啡吧的沙發上,劉隊與一個男人對面而坐,劉隊看見微里點點頭,他身邊的同事小張馬上朝微里小跑過來。 

  小張:「我的天,你去哪裡啦,怎麼這麼一副模樣?」 

  微里一口氣喝完了大堂經理送過來的檸檬水,才有時間打量一下自己。她的跑鞋上滿是泥,從銀白色變成土黃色,她的褲子衣服上除了泥巴,還有貓毛,血跡,這還不是最要緊的。她的身上散發出陣陣的腥臭味兒。 

  微里看看自己,又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上面畫了個簡單的地圖,微里把**塞到小張手裡。因為味道過於難聞,小張捏著鼻子,都不想靠近。 

  微里:「我跟蹤老黃,他的假面之下果然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真相。表面上是愛貓護貓的愛心人士,但是實際上,他以此為掩護,從事的是殺貓買貓的勾當。好生生好幾百條熏貓就出現在我的面前。只要現在去到這個地址,剿了他的老巢,證據確鑿,一定會逼問出我爸爸的下落。」 

  小張笑了笑,接過**看了眼地圖。小張拉著微里坐下。 

  微里:「我們不去向劉隊長彙報嗎?」 

  小張:「你就是太不相信我們人民警察,老黃我們早就嚴密監控,一直沒有行動,因為它和某個組織關係密切,這個組織又跟你爸爸的工廠息息相關。所以我們一直都在布控撒網,再等待合適的時機收網。」 

  微里突然提高嗓音,說道:「你的意思就是,我一直在白白做工,特別是今天,我差點死在那個鬼地方。「 

  凌晨兩點多,大堂並沒有太多人。十幾米開外,一直背對微里的男子也被她的音調驚動,轉身看向小張和微里的方向。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向她,微里就在大家一轉頭的功夫,那麼一兩秒瞧見男子的臉,他帶著黑色的棒球帽,她以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速度,迅速地,不可思議地挪到小張對面,剛好擋住了男子能夠看清楚他的視線。 

  小張看到起初情緒激動,卻又突然沉默的微里,連忙試圖靠近,再說明些什麼。可是他這麼一靠近,男子就能清清楚楚地看見她,她只好再次挪了一個身位。小張再靠近,她再移動,兩人這麼你來我往我好幾次,小張只好與她保持某個距離。 

  小張輕聲說道:「事實上,你的爸爸我們已經找到,現在安置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為了防止牽連太多,還不能公布。所以你只要相信我們,安靜等待就好。」 

  微里:「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小張:「早告訴你?!我現在說的都是不能告訴你的信息,屬於組織機密,可是你一個女孩子也怪可憐的,起先是以為爸爸去世了,現在活過來,滿世界都找不到。你可千萬不要跟任何人說起你爸爸的事情。」 

  微里順手抱起身後的靠枕,雙手環著,似乎這樣才能平復內心複雜的情緒。她心中的石頭終於可以放下來,爸爸可算是還真真切切活在這個不真實的世界,並且安全著。而她,踏上這座城市后,第二次見到了他,那個現在已經轉過頭背對他的男子。小張還在喋喋不休地解釋著,不過聲音是克制輕微的。 

  小張說道:「我們搜索本市最大的愛貓者公眾號微信號,經過瀏覽,化名加入了相關微信群,發現黃平富在群里兜售寵物貓,發一些貓貓的照片,還會救助一些流浪貓。然而,進一步聊天中,愛心人士卻發現這名男子並沒有那麼簡單,背地裡似乎在干著一些骯髒勾當。他竟然在賣貓肉!我們的同事扮演愛心人士與其多次聊天以後,取得信任后,為了確定販賣貓肉確有其事,愛心人士提出購買貓肉。交易的時候,黃平富出現了,他帶來一隻新鮮殺好的貓,表示15元一斤。但每次交易時,狡猾的黃平富都約定不同的地點,不讓陌生人靠近真正加工工廠和倉庫。一直留著的活線,現在還沒有打算收網。「 

  小張嘮嘮叨叨說了很久,微里一句都沒有聽進去,她看見終於從正面看見了他的臉。於是她回想著短暫的數秒時間,她看見的一切,要知道,瞬時記憶是區分卓越者與一般人的重要能力,它是刻意練習的,瞬間爆發的理智邏輯與情感的交叉點。微里從來就不是什麼卓越者,十年的時光,他似乎換了副模樣。她第一眼關注的是發色,過去她從來沒有仔細看過他的發色乃至發質,只記得他的陽光下的寸頭,居然也有一顫一顫的感覺,顫得她心肝脾肺縮到一塊兒去了。原來亮黑的寸頭被遮掩在帽子里,從鬢角看的出頭髮的顏色有些灰白漸染。她從十米開外,看見他摘了帽子,果然他的頭髮層層的都是灰白,那種旺盛的濃黑色已經不見蹤影,由於一直帶帽子的緣故,頭髮一片片緊貼在頭上,他用手指頭大力地撥弄了前額的頭髮。他的身體比過去結實了,好像也趕上健身流行的體型,看得出手臂肩膀因為刻意鍛煉而產生的肱二頭肌,把整個人架起來,使得身體看起來明顯壯大很多。唯一的瑕疵就是他的橄欖型體型,人到了一定年紀,肚子得經過多麼嚴苛地節制和訓練才可以保持住八塊腹肌,像熨斗熨過。她不喜歡看他現在這種體型,從前肉鬆,身材普通,卻有點放鬆可愛的人味。眼睛的形狀是不大的,透亮,看得到心裡的東西。就那麼一回頭,她覺得他越發黑灰了,眼角往下耷拉著,好像精力正一點點從他身上消失殆盡,即便他的手臂是很強壯的,她接待旅行團時接待過一個看相師,他細細碎碎總說很多高深的話,有一句這麼說,面越渾濁,越有富運。 

  看起來,他應該發財了。 

  小張看著微里空洞的眼神,在她面前晃晃手。她沒有反應,小張索性也不說什麼。「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潘裹著真絲睡衣,踩著毛絨拖鞋,就跑過來。潘走到微裡面前,又不敢碰她,大概也是覺得臭,只好嫌棄地拉起她的一個手指頭。 

  潘:「我的祖宗,你可回來啦。回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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