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白晝之夢(上) (第二更!)
遼海市的天空已漸漸放亮,然而卻有人剛剛入夢,掙扎著無法醒來。
地下室的沙發上,穿著睡衣的台長依然保持著昏迷時的姿勢,不過卻是在沉睡。他的身體本就虛弱,在經歷了一夜的等待煎熬后,又被貂蟬好一番挑逗,終於難以堅持昏了過去,否則以他的心思之重,恐怕還真的難以入眠。
但他也不曾想,這一覺竟睡出一個離奇荒誕之夢。
夢的主角是一位女子,她生於神州古代的亂世,天子式微,諸侯並起,幼年的她從來沒有想過,這些與自己會有什麼關係。她的家是國都洛陽郊外的村莊,父母都是老實本分的庄稼人。她有四個弟弟妹妹,春天一家人一起下地,父親牽著耕牛犁地,母親在後面播種,他們幾個孩子幫著拎種子搬犁頭,妹妹把野花別在媽媽頭上,弟弟嚷嚷著唱著歌,日子過得窮苦,卻也自得其樂。
直到一夥強人的到來。
他們是從戰場上逃下來的散兵游勇,沒有勇氣對抗敵人,卻對只會揮舞犁頭的鄉民們毫不留情。孩子們被父母塞到草垛里,她捂著弟弟妹妹的眼睛,自己偷眼望向外面,卻被冰寒的刀光晃得刺眼。她眼睜睜的看著那些強人把刀刺進大人們的身體,看著那些熟悉的面孔一個個倒下,看著那雪亮的刀刃上沾滿了鮮血。她呆傻地蹲在草垛里護著弟弟妹妹,卻沒留意最小的孩子忽然沖了出去,他大聲哭喊著跑向爹娘的屍體,卻被同一把刀高高挑起,雙目空洞地墜落。
女孩不記得自己當時的想法,只知道自己沖了出去,撿起地上的草叉瘋了一般地刺出。隨即後背燃起沸騰的劇痛,她感覺整個身體就像被撕裂一般,隨即昏了過去。
砍她的強人以為她必死無疑,便沒再去管,他們搶走了村子里的錢財和食物,把這個爛攤子留給官府。醒來的女孩被官府賣給大戶豪紳,做了下人,直到那豪紳三十多歲的兒子企圖撕開自己的衣服時,她才醒悟,原來這些沒拿刀子的富人和拿了刀子的強人沒什麼區別。
她最終逃了出來,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姑娘,拚命的朝著洛陽城奔跑,卻忽然發現自己其實無處可去。她躲在樹林里,什麼也不吃,當她以為自己終於要告別這不再留戀的世界時,卻有一伙人救了她。
他們教會她用工作換食物,他們教會她生存的各種能力,他們說貪官貴族猛於虎,卻像虎一樣可以被狩獵,他們自稱——
刺客。
他們在她的背上刺了一樹臘梅,那被強人砍的刀傷化作頑強的枝幹,撐起了她的脊樑。她學習如何利用自己的美貌,如何讓男人俯首帖耳,如何在他們不再聽話時結束他們的生命。
她拋棄了過去的名字,發誓以後只為了天下蒼生而活,她將親手除掉這亂世的罪魁禍首,那個如黑雲般睥睨著天下的魔王——董卓。她藏身於司徒王允的府中,以舞姬的身份終於得到了目標的注意,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沒有人能拒絕她的魅力,她打從心底這麼認為。
然而酒席過後,那個坐在董卓身旁不遠的青年找到了她。從見到對方的第一眼開始,她就知道這是一個魔鬼。他的眼裡沒有假裝的溫情,沒有虛偽的笑意,只有熊熊燃燒的慾火,但他並不需要女孩的身體,他渴求的是至高的權力。
「在太師和我真正君臨天下之前,你就先安分點活著吧。」那個魔鬼如是說。
在失去雙親數年後,她終於再次感受到了憤怒。
她改變了計劃,原本她只需要接近董卓,在對方最為鬆懈的時刻將其格殺。但現在因為呂布的勸諫,董卓只是將她迎進府中,並未親近。於是她換了一個思路。
很快,英雄呂布和美人貂蟬在鳳儀亭幽會的傳言便在太師府中流傳開來。有人還說,親眼看見有人影提著巨大的方天畫戟在太師卧房附近徘徊,儘管夜深難辨,但那標誌性的戰戟總做不了假。
她日日夜夜在太師府里遊盪,像是無家可歸的遊魂。唯一能讓她露出些許笑容的,只有那魔鬼呂布臉上一閃而過的煩躁。她此刻已經知道了,這個魔鬼便是戰神呂布,是以一己之身威懾天下武將的鬼神,是魔王董卓的左右手,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過去在她眼裡,豺狼都是一個樣。而現在,這一隻還勉強能讓她找找樂子。
呂布戲貂蟬的傳言漸漸消失了,然而那在夜半時分提著方天畫戟的身影,卻出現得越發頻繁。太師開始不安,他在卧房外布置了衛兵,幾天後乾脆將鎧甲搬進了卧房,到後來人們發現這位精力旺盛野心勃勃的魔王,竟然有了黑眼圈。
她知道,自己的機會就要來了。
終於在一個午夜,魔鬼看見了自己。
準確地說,是魔鬼看到了自己的兵器。
那「提著巨大方天畫戟的人影」終於在呂布本人的面前露出了真面目。那把殺敵無數的絕世兇器,此刻正握在那閉月之美人的手中。她是沒了爹娘的苦命孩子,她是一顧傾城的美人,她是為天下蒼生而誓殺惡首的刺客。
她是貂蟬。
呂布的鐵腕沒有懸念的扼上了她的喉嚨,血色如潮從她精緻的容顏上褪去,卻集中到了她的手上。那能夠擎起方天畫戟的纖細臂膀陡然發力,赤色的戰戟如火龍般飛出,刺穿了太師卧房的窗帷,直直地扎在董卓的眼前。戰戟破空之聲有如火龍的長嘯,驚醒了夜裡的火把。太師義子呂布的兵器扎在太師的枕邊,而他本人正站在離卧房不到百步的地方,死死地掐著太師新歡貂蟬的脖子。
她笑了,儘管是如此的蒼白。
「你沒得選了,大英雄。我很快就會死,你呢?」
她忽然發現,面前的魔鬼也有了人一般的表情。她忽然自己想到裝扮成對方在夜裡遊盪,卻從未了解過他的內心。她之前只想著讓這魔鬼向自己低頭,卻從未有一刻如現在般渴望知道他的一切。
「吶,奉先,你可喜歡我么?」
台長從夢中驚醒,美人的話語彷彿還縈繞在耳邊,他卻早已無心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