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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不日出嫁

  筎院。


  青女早早地回來吩咐丫鬟們給主子打水、燒水,準備湯浴,故而荊詞回來后徑直去了沐浴室。


  水汽氤氳,熱騰騰的桶里飄滿了花瓣,花香四溢,荊詞一頭青絲浸泡在水中,仰頭靠著桶沿,白皙的雙臂搭在兩邊,緩緩閉上雙眸。這些日當真是疲勞極了,主持家事著實不容易啊,幸好壽宴圓滿,未出什麼岔子。


  泡了將近半個時辰,荊詞才起身,水痕自上而下流下去,她擦乾身子,一一穿上綉工精緻的褻衣、襦裙……而後走向外面。


  荊詞耳朵敏銳,才坐到座榻上,便聽得窗外上隱約有聲響。


  「之語來了嗎?」她揚聲道。


  窗外卻再無動靜,恢復了寧靜。


  大約是小丫鬟毛手毛腳吧,荊詞心想,遂低頭喝茶。


  豈料,突然一道身影出現在她眼前,她嚇得將茶杯一顫,哐當一聲,欲摔在襦裙上。崔琞眼疾手快穩穩接住茶杯,語氣無奈,「這般不當心,燙著了可怎麼辦?」


  「你、你怎麼進來的?哎,你是小偷嗎?竟這麼悄無聲息潛入娘子的閨房。」荊詞朝他瞪大眼睛。


  崔琞把茶杯輕輕放在几案上,揚起嘴角,「對啊,我就是小偷,聽聞鄭國公家的花極其動人,故崔某特地逗留至坊門關了潛進國公府來偷花。」


  「嘖嘖嘖,那也太不光明磊落了吧。」她搖搖頭。


  「我可是堂堂正正走的正門,還不叫光明磊落?」


  「光明磊落是三書六禮、八抬大轎,你可是?」荊詞依舊瞪著亮晶晶的大眸子看著他。


  「三書六禮、八抬大轎?」崔琞搖搖頭,老實地道:「不是。」


  荊詞不理會他,繼續端起茶杯喝茶。


  「只是……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我可是很禁得住誘惑的,不要以為誇我幾句就能如何。」她驕傲地揚著腦袋。


  「我心儀之人,豈會在意那三書六禮、八抬大轎,我呢,此生則只願與她看隱隱飛橋隔野煙,石磯西畔問漁船。」


  一抹流光在她美麗的眸子閃過,她沒聽錯吧?這是攜手共度一生的諾言啊。


  「此話當真?」


  「這是我餘生所願。」崔琞神色柔和,笑著將她擁入懷裡。


  「屆時我不做楊家四娘,咱們一同離開長安?」


  他認真地點點頭,「嗯!」


  荊詞心裡滿是感動,連日的疲累,在此刻才真正化為烏有,心間仿若有一條清澈甘甜的溪流緩緩流淌,所經之處,萬物生長。


  崔琞未久待,荊詞本想同他一起用晚膳,但想到還與錢之語有約,便作罷。離別之時,她握著他的手依依不捨地放開,指尖相觸,他回握住她的手,貼近他的雙唇,「要乖乖的喲。」


  荊詞驀地一笑,「快走啦。」


  他轉身出門,她則趴在窗上看他的背影,本以為他真的會從筎院大門出去,豈料一踏出房門便蹬了幾下腿飛上屋頂消失在眼際。


  荊詞不禁噘嘴,說什麼走大門,騙子。不過他那模樣,還真有點兒像採花大盜。


  「四娘你笑什麼?」芳年一進門便看到主子抿嘴笑,甚是詫異。


  「咳、咳,沒什麼,」她立即回神,「那個……之語還沒來嗎?」


  「來了,奴婢正要向您通傳呢。」


  「哦,快把她請進來吧。」


  …………


  頃刻。


  一抹娉婷的身姿走了進來,錢之語妝容頗濃,笑容淺淺。


  「這個時辰才來,你莫不是回府了?」


  錢之語點點頭,「知道你累了,想讓你多休息會兒。」


  「還是知己好友懂得體己人。」荊詞笑著起身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


  「我今晚留宿筎院,你可願收留?」


  「那是自然,看上哪間屋子便睡哪間,任君選擇。」


  「我要同你睡。」錢之語翹起嘴角。


  荊詞覺得今日的錢之語和往日不同,更寧和穩重了些,又說要留宿,想必是有一大堆心裡話要說。她了解錢之語,但凡有一點想法都想往外吐露,丁點兒都憋不住。


  錢之語生母以及家裡的事雖然磨礪了她的性子,令她學會自我消解,但本性終究改變不了。


  倆人一同用晚膳,廚娘比平日多做了幾個菜。


  「你的口味還是和在潭州時一模一樣,最愛吃水晶龍鳳糕。」


  荊詞道:「你也沒變,用餐前一定要喝一大碗牛乳。對了,你上次不是被幾個丫鬟監管著嗎?這回怎麼沒有了?」


  錢之語撇撇嘴,「誰知道啊,宮姨娘仗著自己行使著主母權利,便狐假虎威。」


  一說起府里的事,錢之語就覺得糟心。她以往總是迴避,不過啊,今日突然想坦然面對了,畢竟她終於可以擺脫那些爛事。


  錢之語語氣淡淡,「其實也不能全怪我阿娘,宮姨娘是阿娘的貼身丫鬟,後來被阿爹收入房中,得阿爹寵愛一時。那時她就開始頤指氣使,甚至連我也不放在眼裡。你說說,她原本只是奴婢,卻一躍成為長輩,多氣人啊!」


  「嗯,我能理解你,以前我家也有一個頤指氣使的母親陪嫁丫鬟,我常常想若哪日阿爹把她收入房中,我一定會被氣得離家出走不可。」荊詞對此感同身受。


  「可是後來阿娘得病,便將主母之權交由宮姨娘,她便愈發張牙舞爪。」


  「你阿娘竟也心甘情願?」


  「有什麼法子,其他姨娘生了男丁,阿娘又得了病。阿爹不會讓一個有病的人掌家的,如若阿娘不交權,只怕阿爹遲早會把生了男嗣的姨娘扶正。阿娘倒不如頂個主母名頭,將掌家權力交由宮姨娘,至少她現在還對阿娘言聽計從……」


  荊詞輕嘆,看來錢府一點也不比楊府純粹。


  …………


  深夜,內室。


  二人果真同塌而眠,荊詞的床榻很寬敞,倆人分別蓋一床被子,不至於擁擠不適。


  錢之語一晚上都喋喋不休。


  「阿逸被撿回來的時候,阿爹本想把他作為小廝養。宮姨娘不肯,偏要當兒子,阿爹沒法子,誰讓宮姨娘那時剛剛滑胎,只好順著她……」


  「阿爹曾給回潭州的阿娘寫信『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你說好不好笑,男人都是薄情郎,這個世間啊,情義靠不住,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已經很晚了,錢之語終於打了個瞌睡,睡意姍姍來遲。


  荊詞爬起來滅了燈,整個內室頓時暗了下去。


  「哎。」


  「嗯?」黑暗中,荊詞聞聲睜開眼睛。


  「你有心儀的郎君嗎?」


  「有。」


  「就是那個商人。」


  「對。」荊詞輕聲應到。


  …………


  許久,錢之語未再語。


  「哎。」


  荊詞迷迷糊糊,即將睡著時,錢之語又突然出聲,

  「嗯?」她驀地清醒過來。


  「我要嫁人了耶。」


  「什麼?」


  「對方是臨淄王李隆基,不日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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