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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一起下地獄

  「客官,那個……醒醒、醒醒啊……」店小二一臉為難,對醉倒在桌上的客人小心翼翼地叫喚。


  暮鼓已擊,該打烊了。


  店小二見醉漢沒反應,猶豫著伸出手……


  突然之間,趴在桌上之人猛地起身,通紅的一張臉,瞪了一眼店小二,爾後傻笑了,低頭開始踹向酒罈子。


  砰——


  砰——


  沒幾下,地上滿是碎片。


  小二嚇得早已躲閃到了一旁,今天倒了什麼霉竟然遇到兩個瘋子,長安最近真是愈發亂了,什麼世道嘛……


  蕭平盯著桌上的殘衫和短匕……


  哈哈哈——


  哈哈哈——


  …………


  他好久沒有笑得那麼大聲肆意了。


  …………


  店內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抹婀娜的身影,佇立旁,她看著笑得滿臉淚水的蕭平,心裡難受萬分,悲傷如潮水湧來,眼淚不覺流下細嫩的臉頰。


  「蕭郎,咱們回家。」她抹掉淚水,上前攙扶他。


  他踉蹌了幾下,滿身酒氣撲向她,他緊緊捧著突然出現在他身邊的人的臉,仔細盯了好一會,「是你……」


  「是我,」陳環兒試圖擺脫他的手掌,「天晚了,咱們回去吧。」


  他一把將其擁入懷,緊緊勒著懷裡的人兒,力道甚大,「環兒、環兒……」


  近來幾乎不曾和她說話的蕭平,竟然將她抱得這般緊,他力氣非常大,她很不舒服,卻不忍推開他,她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他就像被人一腳踹到了冰冷的河裡,在裡面使勁兒撲騰。


  那種感覺,她再深刻不過。


  …………


  她費盡了全身力氣將半醉半醒的蕭平拉上馬車,一路攙扶到他的院子。


  蕭府,蕭平的屋子。


  陳環兒踉踉蹌蹌地攙扶著蕭平進屋,把他放到床榻上。蕭平醉靠著床桿,眼睛半睜著。她微微喘著氣,凝視著他……迷惘、悲傷,甚至是絕望,鋪滿他原本明亮如星的雙眸,她心猛地一抽……


  淚水在她眼裡打轉,她忍不住伸手觸碰俊朗的容顏,忍不住將其擁入懷……


  「蕭郎,環兒一直都在。」


  埋在柔軟的懷裡之人的睫毛不覺顫了顫,蕭平心裡僅剩一根欲斷的弦,使他的精神和軀體搖搖欲墜,臨近崩潰。他緩緩抬起手,將精緻柔軟的襦裙褪下,少女美妙的身體傾瀉而出……


  吻如同巨大力量的黑洞,密密落到她的細嫩凝脂上,每一記都要把她吞噬,似要將她一寸一寸吸進黑洞,那裡頭是他的痛心、不甘,沒有盡頭的路,他奮力鑽進她的身體,決絕將她拉進自己心裡斑駁凹凸的黑洞,似要撕裂她……


  他要把她拉進泥淖和骯髒,他要她知道,他不再是從前的他了。


  …………


  床榻上。


  一條薄被斜斜地蓋在二人身上,似一條紐帶將二人捆在一起,二人的汗水與淚水交融。


  蕭平深邃的眸子放空了許久,最終緩緩閉上眼,他寬大的手掌中是女子嬌柔的玉手。他握得很輕很輕,只要女子稍稍挪動便能將手抽離。


  有意無意間,他似乎在讓她做選擇。


  可是,女子並沒有挪開,而是張開五指,緊緊拽扣住了他的五指。


  他的手微微顫了顫,最終……寬大的手掌回以力度。


  「我只剩下你了。」


  要下地獄便一同下地獄吧。


  …………


  崔宅。


  花廳。


  一身子無力地趴在几案上,時而不覺用拳頭敲自己的腦袋,她滿臉通紅,醉得不成樣。


  「真該把酒戒了,喝得這般爛醉,看連解酒湯都救不了你。」崔琞坐在几案的另一邊,自顧自邊喝茶邊道。


  「世人皆道長安好,為什麼我一點也感受不到。」荊詞目光無神,側著臉喃喃。


  「你可知,武后奪權之時死了多少無辜的人?」崔琞的語氣很淡,雲淡風輕的講述過往,「太子李弘被自己的親生母親賜死,韋后的一雙兒女被殺,還有我的母親,李三郎的母親、薛崇簡的父親以及許許多多大臣和無辜的百姓、奴婢被殺害,可謂血流成河。這便是政權動蕩,無論是貴族,還是平民、賤婢,都深受其影響。如今與以往相比,能安身立命已然是莫大的幸運。」


  「所以我們得認命?」


  「我們只能期望政權穩定,不再更迭反覆,天下方能安定。」


  「呵!」她苦笑,「談何容易。」


  「楊家不是正拉你入伙嗎?聽從吩咐便是。」崔琞笑。


  荊詞不語,她雖然答應了長姐盡自己的一份力,但是……她對此並無太大感受,更別提為之賣力的激情和動力。她甚至不知這樣做……對百姓,對天下是否是好的。


  蕭平有一句話說得對,楊家和蕭家無非是站在了不同的派別,倘若將來太平公主掌權,天下就能安定嗎?


  「我困了,能否借間客房給我睡會兒?」


  「走吧,我帶你去。」崔琞聞聲立即起身,上前攙扶荊詞。


  崔宅不算大,前院後園,房屋加起來十個手指頭都數得清,不需幾下便能走到客院。


  「你好歹是腰纏萬貫的富賈,多少田宅買不起啊,自己住的宅子竟然屁點兒大小。」她將手臂跨在他肩膀上,腳步有些晃。


  「孤家寡人,要那麼大作甚?」


  「可是你這……不是我說啊,於你而言著實叫人匪夷所思。你看啊,你在文康坊經營的妓院就是這的好幾倍大小,更別提你在城南買的那些地了,你輸往關外的貨品隨隨便便就能掙……」


  「你知道的太多了。」崔琞的聲音驀地沉下來。


  荊詞烏黑的眸子因著酒氣染上了一層朦朧,她怔怔地盯著他,腳步亦跟緊,「你還想殺我滅口不成?」


  他沉默不語。


  待將她扶進內室,放到床榻上,崔琞才認真地與之四目相對。


  崔琞一點點將頭往前傾,坐在床榻上之人則一點點往後躲。她盯著眼前臉色不太好的人,手心不禁拽了拽袍衫,她已經無路可退,眼看他的臉便要貼近她……


  「你、你你幹嗎……」


  他們之間的距離近得可以看清對方臉上的細微的絨毛。


  嚴肅的神情被她略微緊張的聲音牽動,他的嘴角不禁揚了揚,幽幽道,「你說呢?」


  她不覺垂下雙眼,不肯與之對視,感覺到對方繼續靠近,她下意識用盡全力猛地推了他一把,他未防備,往後踉蹌幾步,險些撞到後面的木架。


  崔琞站直了身子,未再有動作,「我在你心裡的信任程度著實低得可憐,」他語氣略為無奈,接著轉身朝屋外走去,「安心睡吧。」


  床榻上之人不屑地輕哼了一聲,方才若不是他不停挑戰她的底線,她也不至於一把推開他啊。


  她倒頭躺下,睡意被剛才那一嚇竟沒了。


  …………


  荊詞輕輕咬住下唇,其實她心裡清楚,若不是崔琞信任她,豈會讓她知道那麼多,又豈會讓她自由進出崔宅以及收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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