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聽從指派
是日,余囍來筎院傳喚荊詞,說是大娘子楊壽雁有請。
莞院。
丫鬟沏了茶,徐步謹慎呈上。待上了茶,除卻貼身丫鬟和婆子,其他奴婢皆退了出去。
楊壽雁與荊詞相向而坐,楊壽雁的凝脂蔥指端著明徹如冰的青瓷茶杯,鳳眸微垂,略微低頭飲著杯中的早春新茶,神情頗為舒緩寧和。
荊詞跪坐,目光投在對面楊壽雁手中的青瓷杯上,那青瓷茶杯晶瑩溫潤,青中帶綠,做工甚是雅緻,此杯產自大唐最著名的江南越窯。
送進來楊府的,自然都是上品。
「聽聞你同太平公主的駙馬長子武勝有些交情?」楊壽雁打破沉默,卻一語驚人。
荊詞心裡微微觸了觸,故作神色淡然,「荊詞來長安這麼久,與好些郎君照過面,武勝……印象中似乎有這麼個人,只是交情這一說,稱不上。」
「呵,是么,我倒是聽說你院里那隻稀珍的幼犬出自武勝。」一抹淡笑輕輕掛在楊壽雁美麗的容顏上,非常形式化,看不出真實情緒,「那個品種的幼犬,長安城中一共只有兩隻,一隻在皇宮韋後手中,另一隻在咱們楊府筎院,兩隻皆由武勝的商隊從北部荒蠻小海帶入關中。」
「那隻幼犬的確是從一個異域商人處買來的,那人叫瓦杜德,在洛陽時我曾幫過他,即便如此,我也是花了大價錢。那個什麼武勝,我打過照面而已,不熟。」她說的頭頭是道,無一處停頓思索。
楊壽雁頓了頓,對於荊詞的說辭,她半信半疑,姑且當她說的是真的吧,「此人身份複雜,能力頗廣,要是能收為己用,咱們做起事來就是如虎添翼。」
「這麼厲害?那長姐可有何法子?」荊詞佯裝一臉茫然,同她打哈哈,長姐事事留一手,目的性極強,她只能學聰明些。
「武勝那人近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斂了大量的金銀財帛、田地房宅,背後操作商品貿易從江南遠至西域、北漠。呵,武攸暨打心眼裡最愛的長子,若說他單純為了掙取錢財,誰相信?一切不過為插手朝堂積蓄實力罷了,只可惜……」
「可惜什麼?」
「此人至今都沒有絲毫黨派傾向,既不買安樂公主的賬,又遠離太子,同自己的親生父親也不甚親近,按兵不動叫人琢磨不透。」楊壽雁眯著眼沉吟,亮麗的指尖輕輕敲著几案。
「原來如此。」照長姐這麼說來,崔琞掙那麼多錢,將來有插手朝堂的意思?
娶妻生子,救國救民,這是崔琞說的。朝局這般亂,哪條路才能救民於水火?難不成他在思考,故而按兵不動?
「長姐想如何將他收為己用?」
「這就要看你了。」楊壽雁盯著她,話中有話。
「我?」
她的神色頗為柔和,「四娘長大了,家裡的事你該知道些,咋們家當真不容易,你二姐夫的東宮之位岌岌可危,一旦東宮倒台,咱們楊府也不會好到哪去。方才我已同你說了武勝的實力,你去把他拉過來,站到東宮的陣營里。」
「可是……我該如何拉?」這是結黨,楊壽雁簡單幾句話就叫她一個及笄未滿一年的小女子把崔琞站到她們的隊伍,未免也太天真、太看得起她了吧?
「用這。」楊壽雁用手指點了點腦袋。
荊詞心裡微微嘆了口氣。
「太子之位穩固了,皇后和武三思總有倒台的一天,那個時候,武三思離死就不遠了,楊家定會告慰王表舅的在天之靈。」
「稟大娘子、四娘子……」
荊詞尚未緩過神來,一丫鬟便走了進來。
「何事?」
「啟稟大娘子,管娘子那邊派人來傳,請各院的娘子去一趟娓院。」
「知道了,」楊壽雁揚了揚手,神色頗為無奈,對荊詞道:「走吧。」
老太太最是受不得寂寞,平日里無趣了叫姨娘們作陪,今日大抵是極其無趣了,才讓所有人都過去吧。偏偏,老太太使起臉色和手段來一套一套的,她的吩咐小輩們不敢不從。
娓院。
「你們可真孝順,還知道來看我。」老太太手裡拿著咬了半塊的糕點,對眾人翻了翻白眼,「婼娘,尤其是你,今日請安竟比平日晚了半個時辰。」
老夫人最不喜西域血統的婼娘,怎麼著都是異域胡人而非本地人,遂有事沒事便拿她說事。
「是妾身的不是,請阿娘寬恕。」婼娘為人還算安分。
「阿娘,您近日氣色不錯,可是您院里的廚子又研製出什麼好吃的玩意兒了?」禾娘子聲音爽朗,連說帶笑的,先不論說的是甚,這音色光聽著就叫老太太覺得舒爽。
「也沒什麼特別的,就是叫廚子采新茶尖兒做了幾道點心。」
「喲,還是阿娘您懂過日子,把日子過得活色生香的叫咱們這些小輩好生羨慕。」
「老骨頭了,可不得好好享受嘛,那點心味道還不錯,你待會兒帶一些回去。」
「呵呵呵,多謝阿娘了,兒媳也跟著有口福。」禾娘子眉開眼笑,別人哄不來的人,她就有本事哄得來。
「二娘最近在做些什麼?」老太太看向楊鈺沛。
楊鈺沛素來高調,濃妝艷抹,穿戴更是有多華貴穿多華貴,神采奕奕。如今……雖然在穿戴上未收多少鋒芒,但神色上多了些平和與淡然,倒是叫耳明眼銳的老太太覺得有些詫異。
楊鈺沛抬眼看了看祖母,淡聲回到,「孫女近來沒幹什麼,平日里在院里看書習字罷。」
「是么?東宮那邊如何了?你賴在娘家想賴到幾時啊?」老太太語氣不甚好。
「太子的意思是東宮喧囂,讓孫女在家讀書寫字修身養性,靜候他派人來接。太子的命令,孫女能不遵從么?」楊鈺沛把責任推到李重俊身上。
依老太太對楊鈺沛的了解,她不信她是會乖乖就範的人,想必她是自己不想回去吧,否則定會想盡了法子回東宮。
「太子確實說過,東宮事忙,二娘身子不好,想必是太子疼惜二娘,不想擾了二娘清靜。」楊壽雁道。
老太太眯眼,一雙滿是褶皺的老辣眼睛盯著楊鈺沛片刻,這丫頭近來豐腴了些,那肚子……好似也鼓了些……
「我看二娘最近胖了,這肚子……」
「歲末病了一場,好吃懶做了一個冬日。不知不覺一轉眼都到快入夏了,看來是該多動動、吃食上節制些。」楊鈺沛搶話雖急,語氣上卻仍舊雲淡風輕。
已經五個月了,她所穿的衣裳襦裙都是特意改過的,況且肚子本身就比平常五個月身孕的要小些,糊弄一下應該過得去。
老太太想著楊鈺沛對太子不甚上心,或許只是單純的養胖了吧,便未多理會。
「我為三娘尋了位畫畫先生,此先生可是位大家,尤其擅畫鶴,可謂出神入化,三娘你這幾日便登門學習吧。」楊壽雁對楊薇娍道。
「是,只是不知那位大家是何人?或許三娘聽過。」
「中書舍人,薛稷。」
楊薇娍不禁詫異,原來是一位仍舊居於廟堂之上的先生。
呵,正五品實職的官員,哪有閑工夫教她作畫。
自然,她對自己的丹青技藝亦甚有信心,自認為已不覺得再需要先生指點。
既然長姐讓她登門學習,想必三姐有自己的用意。那她做做樣子就好了,那位薛夫子,應該也是做做樣子教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