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洛陽不再
蕭平聞言微微顫了顫,抬起頭,「說這個做什麼……」
「回答我。」
…………
「世上哪有『如若』。」他終於苦笑道。
呵!原來如此。
荊詞自嘲地笑了,臉色不甚好看,「我知道了……」
「蕭郎哪有你說的那麼不堪。」
又是一道聲音自不遠處傳來,來人娉婷,身子骨尚未長開,小巧的五官卻極水靈精緻,聲音有力。
環、環兒?
荊詞錯愕,眼前的女孩兒是她當初救下的陳環兒。
「蕭郎不是荊詞姐姐以為的那種人。」小巧精緻的女孩兒滿臉不服氣,揚起小腦袋為蕭平抱不平。
「環兒,你何時來的?」蕭平些微不自然。
環兒看向蕭平,依舊揚著小腦袋,笑靨如花,「就剛剛啊。」
蕭平伸手撫摸了一下她的腦袋,滿眼疼惜。
「環兒你還小……」荊詞不忍,環兒如今是把整個人生託付到蕭平身上,蕭平將來……只會讓她做妾。
「但我什麼都懂。」不到十四歲的女孩,眼神些微複雜,聲音很冷靜平淡。
這種眼神,像什麼都明白。
荊詞不覺睜大了眼睛看著她,異樣神色瞬間飄過。
陳環兒轉而淺笑,「好啦,咱們不說不開心的事了,荊詞姐姐快進去吧,別一直站在這。」說罷,她親昵地挽上荊詞的手臂。
「環兒跟以前不同了,堅強開朗許多。」荊詞對挽著她的人兒道,眉眼中有幾分柔情。
「這裡是蕭府,兄長和姐姐們都在,環兒再也不怕了。」陳環兒笑著將腦袋往荊詞身上挨了挨。怕,也要昂首挺胸地面對,她終於明白,人生中的一方一寸都要自己奮力爭取。
縱使環兒回來了,但荊詞念著蕭安,故而沒心情與環兒敘舊,未說幾句便往蕭安的房裡走去。
如今,她大約明白蕭安的心境。
問了丫鬟才知,蕭安未回房裡,去了後花園。
…………
後花園。
蕭安獨自一人坐在亭內,擺設棋局,甚為入神,沉浸在一個人的世界里。指尖觸碰著冰面棋子,棋子的涼意足以浸透全身,微風吹拂,幾分落寞,幾分寒涼。
荊詞止了步,在長廊內坐下來,她不想打擾她。荊詞盯著荷塘里游來游去對世事茫然不知的魚兒,亦失了神。
曾幾何時,他們是洛陽最快活、最暢意的三個少年。
他們一起讀書習字,偷懶、捉弄夫子,每當荊詞和蕭平實施鬼點子時,蕭安總說他們「狼狽為奸」,堅決不與他們同流,但每每她都會被他們拖下水。
以前蕭嬸嬸總說蕭安太文靜了,自從跟隨荊詞一塊玩,開朗明媚不少,荊詞則太好動,有蕭安熏陶著,亦安分淑女了許多。
漸漸地,她們的性格總算調和了不少,倆人的共同話題也越來越多。不過,荊詞和蕭平更玩得來些,他們仨一起學習騎射,蕭平總愛邀荊詞比試,荊詞可不是輕易認輸的主,倆人比起來沒完沒了。
許多時候,荊詞與蕭平能一拍即合,倆人都隨性、好動,喜歡探索新鮮事物,蕭安則是扮演阻止他們胡鬧的角色。
那個時候,除了街坊鄰居,應該很多人都以為他們是親生的三兄妹吧,畢竟三人有極高的契合度,走到哪都一起。
小時候,蕭嬸嬸總對荊詞說,長大了給蕭平做媳婦好不好?傻傻的荊詞竟然歪著頭說好呀。惹得蕭嬸嬸直笑。長著長著,荊詞才發現,原來她和蕭安是女孩子,蕭平是男孩子,原來媳婦是那個意思。
自然,他們都沒在意兒時的嗤言。
不過後來她真的想過,如果長大后一定要嫁給一個男人的話,就嫁給蕭平算了,反正她和蕭平最合得來。再後來,環兒寄住在蕭府,懵懂少年對楚楚可憐、柔弱美麗的環兒動了心。
蕭安打趣荊詞,「你看,蕭平愛上了環兒,以後你不能嫁給蕭平了。」
「蕭平是我的好兄弟,自然不能嫁給蕭平。」荊詞已略通人事,她與蕭平打鬧著長大,歷經成長的懵懂,如親兄妹一般。蕭平於她而言,是不能嫁的人,兄弟,可以做一輩子,夫妻,有很多不確定因素。
他是兄弟,一輩子的兄弟,是不可以失去的啊。
她不要做他的賢內助、小嬌妻,為他納妾而吃醋,因他出門遲遲不歸而賭氣,陷入內宅爭鬥。她只想不管何時,都能和蕭平射箭,一塊喝酒,彼此兩肋插刀,暢意人生。
她曾經想過,或許將來,她會嫁作人妻,蕭平會娶環兒,蕭安亦會覓得如意郎君,縱使有了各自的生活,但他們仨人仍舊是洛陽的鐵搭檔,不管遇到什麼問題,支會一聲就能出現在對方眼前。
可惜,未來是沒定數的。終究是她天真了。
荊詞自小便知自己不是王家親生,和鄰家的蕭氏兄妹一塊長大,接受著相同的教育,一同浪蕩。因著有小夥伴陪伴的原因,長成了爽朗、快樂的女孩子,不曾有過特殊環境下的敏感、憂慮。其實蕭平與蕭安何嘗不是呢,被活潑的荊詞浸染,從不擔心以後,都篤信將來,哪曾害怕半分?
在洛陽時,他們三個當真是最瀟洒、最無憂無慮的少年。
可如今,三個人自由隨性的時光,終究成為了過往雲煙。
「蕭郎,喝茶。」書房內,陳環兒為蕭平斟了一杯茶,眉眼間一派嬌柔溫婉。
蕭平接過陳環兒遞過來的茶水,和顏悅色地凝視了眼前的小人兒片刻。
陳環兒被看得不好意思,含笑撇開頭不看他。
他一把抓住她的嬌小的手,想說些什麼,滿腹情感,卻無從說起。
「蕭郎……」環兒輕聲喃喃。
「環兒,我是絕對不會放開你的。」
情竇初開的女孩兒臉一紅,滿是羞澀,「嗯……」她當然知道蕭郎是喜歡她的,不然也不會千方百計把她接過來。從今以後,她的生命里只有蕭平。
蕭平將小人兒的手握得極緊,心中的苦悶壓抑得難受,他怎會感受不到自己與荊詞和蕭安漸行漸遠,他……沒法子,他一定要抓緊環兒,不能讓環兒也離開!
自從踏入長安的那一刻,他就沒得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