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陽春曉望著那張略帶滄桑的面孔,雖說乍一看就像是個再普通不過的農婦——但普通農婦可是說不出這種話來。而且,別忘了她還曾四處張羅著為丈夫伸冤打官司,也正是因為她這一鬧,順天府才被破例將案子送交大理寺處理。
冷譽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反駁,生氣地瞪眼道:「你這刁婦!你……」
「冷大人。」
陽春曉在他說出更加不理智的話之前,打斷道:「讓她走吧。」
冷譽一臉難以置信:你方才不是還說她是很重要的知情人嗎?!就這樣放她走了?
陽春曉沒有理會他,將馬牽到一邊、給王氏一家的馬車讓出路來。冷譽終究還是順從了她的決定,也讓到一邊,默默看著她們一家人離去。那幾個普通百姓打扮的中年人也都尾隨著馬車,緩緩朝出城的方向走去。
等他們走遠了,這條僻靜的巷子又恢復了寧靜,冷譽這才問道:「她這一走,若想再找回來可就難了。現在屍體已經沒了,只有一份順天府仵作出具的驗屍文書,又沒有苦主繼續申訴,這恐怕就只能按意外事故來結案了。」
「你查案的目的,是想要知道真相,還是能夠順利結案?」
「有區別嗎?」
「區別很大。」
冷譽現在並不想跟她糾結這些細節,他指著眾人離去的方向不甘心道:「你不是問口供很厲害的嗎?剛才幹嘛不直接把事情問清楚再放她走呢?」
陽春曉雙臂抱在胸前,冷冷地看著他:「你是在教我做事咯?」
「呃,……不是。」冷譽瞬間想起兩人之間存在的師生關係。
「少爺,如果我剛才強迫她把知道的事全都說出來,或者你強行把她帶回衙門裡審問,那很有可能就會再追加一宗新命案了。雖然查案是你的職責所在,但也不能不管別人死活。」
「你是說,她可能受到了威脅?」
「她之前還不依不饒地要求朝廷一查到底,甚至不惜跑到兵部吵得人盡皆知、把事情鬧大,而現在卻連等結案辦喪事的耐心都沒有、必須立刻動身離京回鄉,你就不覺得很奇怪嗎?」
冷譽認同地點點頭。
「所以,你現在是想要真相,還是結案?」
「真相!」
這次,冷譽幾乎是脫口而出。
陽春曉勾勾唇角:「看來你選了一條註定很難走、而且前途兇險的道路,連結局也未必光明。」
「維護公平正義,懲治不法之徒!」
陽春曉不想打擊他,但他現在這副熱血青年的神態,真是跟剛邁進刑部大門、準備接受前輩們花式調教的菜雞沒什麼兩樣。
——噫,好想親手蹂躪他啊!看起來好軟很好欺負的樣子喂……
看著他無比認真的模樣,陽春曉心裡痒痒地,有點心猿意馬,而冷譽卻依舊一本正經地繼續追問道:「只有查出真相才能夠結案,可為什麼結局未必光明呢?」
陽春曉突然發現:同樣是菜雞提出的蠢問題,果然只有顏值高的問出來,欠揍程度就會明顯降低很多,而她的耐心值卻逆勢暴漲。
陽春曉自認是個對新手極度缺乏耐心的人。
她討厭做重複的工作、說重複的話,討厭回答不過腦子的問題;辦案子的時候,她從不遷就別人慢上好幾拍的思考節奏,向來我行我素。即使對於腦子不怎麼靈光的金主爸爸,說話也是毫不留情面。
因此,整個刑部都知道她是最有才華的女判官,卻並沒有新人敢輕易跟她套近乎——有人說她清高、架子大,她卻說:不是,我寧可跟帥哥打一架,也不想跟丑逼多說一句話。
——是的,她就是這樣一個令人深惡痛絕又無可奈何、極有才華卻又無比刻薄的顏狗。
日頭漸漸升高,明亮的陽光灑向雨後的街道。面前的美少年穿著一身素色的官服,如剛從水裡洗過一樣乾淨透亮,冠玉般的面龐迎著晨光,眼眸如星辰般閃耀,畫面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雖然案件迷霧重重,但陽春曉此時卻是心情大好:
「要知道,不是所有的真相都能大白於天下,也不是所有的英雄都能擁有美好的結局。」她用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這需要智慧。想要成為最後的贏家,首先要確保你能活到最後。」
冷譽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但陽春曉覺得他根本沒領會到自己真正的意思,於是又進一步解釋道:「方才,我們完全可以拿住她,強行問出是什麼人在威脅她,但這樣做的後果就是她很可能會死,而我們的處境也會變得很危險。因為我們還不清楚敵人是誰,冒然出手毫無勝算。」
「懂了!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想要找出事情真相,除了直接詢問當事人以外,還有很多種方法。比如……」
陽春曉神秘一笑。
就她轉身彎下腰,將馬栓在牆根的上馬石邊上;接著,她緩步走到上了鎖的大門前,從發間拔下那根紅寶石的簪子。冷譽大瞪著兩眼,愣愣地看著她從容地將簪子捅進象鼻鎖的孔中,輕輕撥弄兩下,那把拳頭大的銅鎖便被打開了。
看來,皮超越真的沒有亂講,而且她也肯定不是頭一回干這事。
陽春曉得意地看了他一眼,優雅地將簪子插回髮髻,接著推開那扇黑漆的木門,像回自己家一樣走了進去。
冷譽表情一僵:「這個……我也得學嗎?」
陽春曉極為不屑地白了他一眼:「花一千兩黃金來跟我學開鎖?少爺,你就樂意學我還懶得教呢!回頭找個鎖匠自個兒學吧。」
「……哦。」
「發什麼呆?進來啊!」
「哦。」
冷譽被她數落得一愣一愣的,趕忙抬腿邁過門檻跟了進去。陽春曉回身把門關好,說道:「今天就先給你上頭一課:如何從環境中提取有用的線索。」
院子里被收拾得乾乾淨淨,屋裡也是空蕩蕩的,只剩下笨重的、不方便帶走的大件傢具。一口薄皮棺材停在院子中央,大白天的讓人有種陰森的詭異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