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輔國公魏均早逝,長女嫁給冷雲飛長子冷鴻暢為妻,即冷譽生母;幼子魏登成年後投身西北軍前線抗敵,成為陸昭副將;三年前帶著韃靼首領的降書、繳獲的金銀和俘虜等,風風光光地凱旋還朝,不僅年紀輕輕襲了爵,還倍受朝廷封賞,眼下正是得意之時。

  成國公冷雲飛為人沉穩低調,認為我朝重文輕武,做武官終究不及文臣位高權重,於是鼓勵族中子弟多讀書考取功名。因此冷氏長女嫁給時任吏部尚書的楊憲,孫輩的冷若秋也入宮做了貴妃;族中男子幾乎都留在京城三大營或在兵部做文職,皆未上過前線。

  不難想象,冷譽在家中行末,負責家族榮耀的重擔根本輪不到他,早就被父兄完成得差不多了。而他天生好一副皮相,肯定是自幼受盡寵愛,無論想做什麼,家中也都由著他去做——生下來就已經是人生贏家了。

  陽春曉看了看桌上的黃金,見底下還壓了一疊銀票,大致估算一下差不多得有一千兩。這可是黃金哪!一千兩!真是實在人啊!——可她心裡頓時一陣後悔:我當時怎麼就沒說一萬兩呢?反正都是吹牛,我幹嘛不吹得更加放飛自我一點呢?!吹牛又不上稅!況且,你看這財主一臉傻相,我不管要多少錢他也肯定會給的嘛!

  冷譽看著神情嚴肅的陽春曉,哪裡知道她在想什麼,正想開口問的時候,卻聽皮超越在一旁殷勤道:「其實我也很會破案的!金主爸爸要不要考慮多收一個助教哇?」

  「額,不用了謝謝。」

  「價錢好商量嘛!」我很便宜的!一百兩就行啊!

  「……真的不用了。」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那你需要跟班小弟嗎?家裡招雜工嗎?包吃包住那種?」

  「……」

  「腿部掛件呢?寵物?」

  「皮超越!」陽春曉忍無可忍地吼道。

  這個人是不是在穿越的時候把臉給落在那邊了?

  皮超越扁扁嘴,一臉惋惜。

  陽春曉強壓住心花怒放,表面仍是不動聲色道:「公子這是……想讓我幫著破案?」

  冷譽搖頭:「不,是想請你教我破案,當我的老師。」

  陽春曉內心歡天喜地敲鑼打鼓放鞭炮,卻愁容滿面地皺眉道:「審訊斷案可不是人人都行的。恕我直言,我認為閣下並沒有這方面的天分,還是別折騰了!大理寺是個好地方,混日子等退休吧。」

  眉頭微皺,長睫低垂,似是陷入沉思。

  陽春曉心裡大喊三聲造孽啊!靠臉吃飯不香嗎?!

  要知道,工部和刑部歷來是歪瓜裂棗集散地。雖說科舉選仕並非以貌取人,但同樣是進士,能在上升空間巨大的御前效力,必是品貌一流的人才——說白了,真才實學是敲門磚,長得帥是必要條件,出身背景是加分項。這就是個看臉的世界!皇帝也是人,連御前侍衛都要挑五官端正的,翰林院怎麼可能不挑長相呢?所以那些相貌平平的,就只能留在清水衙門憑著加倍努力混資歷熬升遷。

  他幽幽地嘆了口氣:「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是真的想要好好辦案的。」

  ——嗤嗤,想要證明自己其實是個才華與美貌並存的美少年嗎?

  陽春曉揶揄道:「倍受朝廷重視的大案子,雖然可以讓你一戰成名,但是以我二十多年的辦案經驗,不得不提醒你:沖得太靠前,很有可能會變成炮灰喲。」

  皮超越立刻白了她一眼:二十多年?你咋不上天呢?

  陽春曉毫不客氣地瞪回去:老紙生下來就會斷案,不服咩?

  「我並非沽名釣譽之徒。如果姑娘有所顧忌,我可以保證不會對任何人提起此事。」冷譽目光堅定。

  ——能聽出我這層言外之意來,腦子倒是不笨。

  陽春曉心裡對他平添了一絲好感,又問:「你為什麼要做大理寺的官?以你們家族的影響力,完全可以把你放到任何一個既光鮮又體面的衙門去啊。」

  「維護公平正義,懲治不法之徒。」他眼中閃爍著光彩:「這是我一直以來的理想啊!」

  「……」

  ——少年,你是不是對大理寺有什麼誤解?

  陽春曉抽抽嘴角,看著面前這個急需社會毒打的熱血青年:你把調調定這麼高,讓我怎麼接?

  猶豫半晌,陽春曉覺得還是應該讓他知道真相:「辦案子可是苦差使,像你們這種養尊處優的世家子弟,完全可以選擇輕鬆又體面的仕途,幹嘛偏要受這份罪?」

  他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他們都說你是刑部辦案效率最高、破案率最高的『鬼眼神判』。做你們這行的,整天跟犯人打交道,又苦又累又危險,你一個女孩子,完全可以選擇更加輕鬆安逸的生活,為什麼偏要做這行呢?」

  ——喲,居然還學會反擊了?

  「我……愛好。」

  陽春曉當然不會被他問住,聳聳肩說道:「我討厭活人,就喜歡跟死人一塊兒呆著,不行嗎?」

  冷譽愣了一下,笑了笑:「唔,京城這麼大,你偏要住在墳地邊上……是挺特別的。」

  『特別』,他用了一個很中性的詞。這附近的村民在談論她的時候,比較常用的形容詞是『怪癖』『妖女』『不吉利的』甚至『狐狸精』。

  陽春曉自嘲道:「所以你看,我這個人古怪又孤癖,更沒什麼『公平正義』之類的遠大志向,並不適合當你的老師。」

  「但是你很優秀,不,你是最優秀的!姑媽說,就辦案能力而言,刑部所有人加起來都比不過你!」他低頭想了想,表情認真地說道:「只這一條,就十分令人敬佩,你有足夠資格做我的老師!」

  嘛,這馬屁拍的……安逸得很咧。

  恭維奉承的話她聽得多了,說這種話的人無非是想讓她多出力幹活;但是能說得像他這麼誠懇又發自內心的,就很少見。她那雙『鬼眼』從不揉沙子,因此『誠實』往往更能打動她。

  「還有,」冷譽繼續說道:「你說過『審訊可以沒有經驗,但是必須要有技巧。』——我是沒有經驗,什麼也不懂,但我可以跟你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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