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夏夜的眼淚

  今天並不是什麼重要的日子，學校的行政樓正面卻被樓前雪白的燈光照亮了，樓頂上的鐘也是很亮的，但並沒有任何刺眼的感覺。未名湖將整一棟樓置在了湖面上。晚風輕輕撩過湖面，輕柔的波在湖面略微翻了幾圈，然後再次潛入湖中。我還聽見了晚風摩挲樹葉的沙沙聲，踱步過橋，這邊的路就沒有路燈，僅有的幾縷月光從頭頂的葉縫中漏進來，零星地碎在地上，閃爍，地面已然變成了星河。

  靜謐的夜晚，些許的孤獨感讓我感到一種自由的喜悅。想著這偌大的校園只有我一個人的時候，感覺自己擁有了整個世界。說來也是奇怪，在家父母管得也不算嚴，卻總覺得自己不自由。似乎在家裡做什麼事情都束手束腳，說話什麼的都得先三思。

  我張開雙臂，閉上眼睛，想擁抱這迎面而來的晚風。

  睜開眼睛的那一刻，我突然看見前面的一個稍顯矮小的黑影，著實讓我心中一驚。我悄悄走過去，卻又不敢靠的太近。

  她站在一個樹葉比較稀疏的地方，我能夠大概看清，她是個女生，穿著校服，在望著操場發獃。

  我不知道如何是好，畢竟我一直以為周六住校的都是男生，而且也沒多少人會在周六住校。

  我匆匆走過她的身旁，卻又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幾步之後，我快速地回頭瞟了一眼，又走了幾步，我又回頭。我逐漸走慢了，在走出一段距離的時候我停了下來，我仍能看到她的臉，只不過沒有那麼清晰，但我總感覺她很熟悉。

  剎那間我突然想到了些什麼。

  是她？

  真的是她么？

  她為什麼在這裡？

  我剛回頭邁了一步，卻又停下了。我再次轉頭，朝著寢室的方向走去。走幾步，我忍不住的回頭。我慌張的內心讓我有些忘記了自己寢室樓的位置，我只是漫無目的的朝著和她相反的方向走去。

  「同學！」一個清脆的女聲從我背後傳來。

  我停了一步。一定是幻聽，她怎麼可能叫我呢，我跟她又不認識……我再次加快步伐。

  「同學！」

  我停住了，猶豫了，回頭了。

  我作出鎮定的表情，儘管夜晚她是根本看不清我的臉的。我能清晰的聽到我呼吸的聲音，聽到我的心臟在加速跳動。

  「同學，你也住校啊？」

  她似乎是笑著問我的，「嗯，什麼事嗎？」

  「沒什麼事，我就是，想找個人聊聊天。」她講這句話的時候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

  「我，你，你不找你爸爸媽媽聊聊嗎，我一個陌生人，和你一點都不熟啊，你能和我聊什麼？」我思索了一會，這大概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回答了。

  「我，我爸媽，他們，他們，很忙……大概很忙。我只是想找個人聊天，真的，就一會，可以嗎？」她在提到她爸媽的時候有些結巴，但我並沒有在意，但是她央求的語氣還是讓我答應了她。

  「行吧，剛好我也沒事，那，你要聊什麼？」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找個人說說話，但是我也不知道要聊什麼。」

  「可我也不知道啊，我還以為今天就我一個人住校。」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抱歉。」她的雙手互相揉捏著。

  「你這樣沒有必要說對不起吧。」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只是習慣了。」聽得出來，她的語氣里有些無奈。

  「習慣了？」

  我可能說錯了什麼話，她突然小聲啜泣起來，她用手背抹著眼睛。我的手連忙摸索著我的口袋，掏出了一包紙巾，撕開，拿出一片遞給了她。「別哭啊，別哭啊。」我想用右手去拍拍她的肩，突然意識到她是個女生，又把手縮了回來。

  「對不起，對不起……」她只是一直小聲地重複著這句話。

  我抽出另一片紙巾，遞給她。

  「找個地方坐一會吧。」我想著這麼站著也不是個辦法，想到藝術樓前有幾張長椅，就想先去坐一會兒。

  她點點頭。

  這藝術樓旁倒是挺亮的，我們坐在長椅的兩頭，她仍然有紙巾擦拭著眼淚。

  「你沒事吧？」我問道。

  「沒事，我只是，只是，有時候控制不住自己。」我看見了她哭腫的眼睛，突然也有些難過。「對不起，這是我第一次在一個陌生人面前哭，對不起。」

  「行啦，別和自己過意不去，我一個男孩子有時候也喜歡哭，哭沒什麼關係的，哭完就好了。」我安慰道。

  她突然笑了一下，「你是我認識的第一個跟我說自己會哭的男生。」

  看到她開心一些，我也好受很多。

  「行啦，謝謝你，還有，我叫盛詩寒，謝謝你陪我，我好受很多了，然後也向你真誠地道個歉。」她突然起身，背對著我說了這句話，然後就離開了。

  她走的遠了一些，我才突然反應過來，朝她喊了一句，「你沒有錯就別道歉啊！」

  她大概是停住了，然後回頭看了我一眼，就消失在了黑夜中。

  我坐在長椅上，心情久久不能平復。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突然找個陌生人聊天，又突然會哭起來。我看著這湖面，可它什麼都沒有告訴我。那晚我躺在床上，十分清醒，耳邊一直有一個她帶著哭腔的聲音，重複著那句「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