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孟鐺鐺終於能回到學校上學,好在大四基本上沒有什麼課,除了趙瑾和孫平喬,沒人發現她在學校失蹤了近兩個月。因為決定不考研了,所以她每日便閑下來,下課就離校回家,也不再跟趙瑾泡圖書館,跟她們倆解釋自己沒信心更沒決心,乾脆放棄來得輕鬆些。
轉眼間,又是聖誕節,學校里也洋溢著節日氣氛,好多留學生成群結隊地慶祝。下午上了一節課,孟鐺鐺就開始有些頭暈,想著多半是最近降溫要感冒了,於是熬到下課就趕緊拎著書包走人。走出教學樓才發現剛才飄了一陣小雪,薄薄的一層雪花覆蓋著道路上,寒潮襲人,涼意在見縫插針地鑽進衣服里。孟鐺鐺頭髮上落了零星的雪花,她現在是越來越怕冷,不禁打了個冷顫,裹緊身上的黑色羽絨服,低著頭快步往東門走去,這會兒不好叫車,她只能去坐地鐵。
突然有個穿著灰色夾克的男子擋在了她的前面,心想這個天氣就穿這麼單薄恐怕是不行的。她緩慢抬起頭,微眯著眼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又面無表情地繞開,繼續快步往前走。其實她不需要抬頭的,這個人的身上的味道她太熟悉不過了。
回到家的孟鐺鐺抱起yumi,它餓得直衝著她叫喚,趕緊給它開了個雞肉罐頭。
:「yumi,你說生日要不要買塊蛋糕吃呢?你都有罐頭吃了。」yumi吧唧嘴嚼小魚乾,只有孟鐺鐺一個人在屋子裡對著一隻貓自言自語。
:「yumi,你給我說句生日快樂好不好?」
:「喵喵喵,我是小yumi,祝孟鐺鐺生日快樂呀。」她模仿著貓叫,怪聲怪氣地說話。抱著貓,癱在沙發上,回想起從看守所出來跟吳律師的聊天。
:「孟小姐,下個月我們全家都要移民去加拿大了,以後你多保重。」
:「吳老師,謝謝您今天冒這個險帶我去看我媽媽。」
:「別走律師這條路了,干點其他的吧。其實你父母早就能預料到今天的局面了。他們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壓在周家,為周家鞍前馬後一生。現在周家落敗,谷家上位,自然這頭一槍便要開在你父母腦袋上。孟總走了,周家和谷家也都能睡得著了。」
:「吳老師,您一直提谷家,哪個谷?」孟鐺鐺突然想到了什麼。
:「山谷的谷啊,都這個時候了,你難道還不知道你父親是被誰拉下來的嗎?」
吳律師看著沉默的孟鐺鐺接著說道:「也不怪你,你一個小孩子,不知道這些也正常。半年前,大家都以為是周家佔了上風,我都以為你父親這輩子能功成身退了。畢竟谷家當時前有狼後有虎,谷長康病倒在床,連親生兒子都送到國外去藏起來,像極了困鬥之獸,沒想到只是個蓄謀已久的大圈套而已,放足了誘餌讓周家鑽進去露出馬腳。」吳律師重重嘆了口氣,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他也不想再繼續淌混水了,及早帶著妻兒出國,遠離是非之地,不然像孟奇這樣手上沾染了太多,落個死後身敗名裂。
聽完這一席話,孟鐺鐺像是猛地掉進冰窖里,渾身顫慄,隨後嘴角不自覺出現怪異的笑容,在心裡嘲笑自己,她以前得是有多蠢,才這樣任人拿捏戲弄。
谷禕時隔一年再踏進自己的公寓,所有東西都排放整齊,落上灰塵,全屋斷電,想來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住過人了,客廳的角落裡擺放著三個大紙箱,他拆開看,是當初送給孟鐺鐺的禮物,一件都沒帶走,都整整齊齊收納好留給他了。他轉身拿起擺放在電視柜上的豬頭存錢罐,搖晃了兩下,原來當初都攢了這麼多硬幣啊,也是,他們在一起很久了。這個房子里沒有留下她任何一樣東西,小到髮夾皮筋,她都收拾乾淨帶走了,地板上也再出現她掉落的長頭髮。她離開的時候是什麼樣子?是不是哭得很傷心?
他再一次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捂著臉發獃,像是穿越回了孟鐺鐺沒出現之前的日子,他也是這樣一個人坐在空蕩蕩房間。
一年前,他那天下午才有課,早上給孟鐺鐺做好了早飯,盯著她吃飯,逼迫她多加條褲子,結果她一溜煙兒就出門了。上午在家準備先把晚飯做好,這樣孟鐺鐺下課回來可以先吃上飯。在廚房聽見有人敲門,谷禕還以為孟鐺鐺又逃課回來,開門看是北叔,容不得他多問,他就被北叔塞上了車,送上了飛往英國倫敦的飛機。他在路上給孟鐺鐺打了兩個電話,但是都沒人接聽,等他還想繼續聯繫孟鐺鐺時,北叔就已經把他手機搶去,一槍打碎。北叔非常嚴肅地警告他認清現在的局勢有多危險。自己的父親病倒,病房外有一半的人都是自己兩個姨媽安排的,而他們的人全都被控制著,而他,被周家的人時時盯著,稍不留神說不定自己就得死在別人的槍子兒下。
:「那個小姑娘有自己的爸媽護著,出不了什麼好歹,而你現在要想怎麼把自己的命保住。」北叔臨走前丟下這句話,他還要急著回去醫院。
拿著幾本護照、一把科爾特M1911A1還有一袋子現金英鎊獨自踏上倫敦。他先是在一個熱鬧的街區租了一套小公寓,除了外出採購必需品,他從不出屋,他日常唯一的消遣就是上網看國內的新聞,偶爾給北叔的郵箱里發幾封特殊郵件,因為他不知道國內北叔那邊是不是已經被監控了。他沒有辦法聯繫任何人,所以他也不需要通訊工具。他夜深人靜的時候就會開始想念孟鐺鐺,不知道她一個人在國內過得好不好,有一次連續好幾天他都上半夜夢見孟鐺鐺在哭,下半夜夢見她牽著別人的手開心的說笑著,每次醒來他都覺得心口發緊,於是慢慢地他開始學會了抽煙,喝一些烈酒來幫助入睡。
在那個街區住了三個月,谷禕從公寓陽台上發現近幾日都有兩個亞洲面孔模樣的人出現,在這條街上來回閑逛,這附近沒有大學,基本上住的都是英國本地人,所以出現亞洲面孔讓他十分警覺。想來過不了多久這兩人就能打聽出他的門牌號了。果真如意料的那樣,兩天後,大概是晚上八九點的樣子,谷禕從陽台上看見他們倆進入這棟樓,他走到門口,貼著門板聽著腳步聲,差不多一個小時,才有十分輕微的腳步聲,於是他走到雜物間,虛掩著門。消音槍直接就把大門的鎖打碎,兩人進入房間,正好背對著雜物間的谷禕,他朝著其中一人後胸口上開了一槍,借著雜物間門板,他成功避開了對方的子彈,迅速又往另一人的右肩開了一槍。這兩槍都未擊中要害,不過兩人都因瞬間中槍的痛苦倒地。谷禕走出去踢開兩人的手槍,不注意間被右肩中彈的人用軍刀刺中了大腿,好在他反應快及時後撤,所以傷口並不深。他不知道對方還有沒有幫手,抓緊時間將兩人綁在雜物間,自己拎起早已收拾好的行李匆匆離去。
他將之前租房用的護照和身份信息全部銷毀,重新用了一個新的身份在幾個大學附近的街區租了公寓,周圍的都是來往的留學生和本地一些無業的年輕人,龍蛇混雜,反而不容易引人注目。這一住就是八九個月,直到在一個清晨收到北叔的郵件,通知他去大使館讓人送他回國。
在回國的飛機上,他已經知道自己的父親在這場曠日持久的鬥爭中,不僅將周家一舉幹掉,還將谷家的門戶清理乾淨,自己的姨媽姨夫們抓的抓,逃的逃,成不了氣候。而作為周家先鋒的銀華已經內部大換血,董事長孟奇兩個月前失足墜樓自殺身亡,他的太太也在牢里因不明原因去世,孟家唯一的兒子涉嫌非法集資被押解回C市接受調查,這個案子還停滯不前,處於調查取證階段。孟家的所有資產都被查封清點,人都死了,所有的事也就結了。沒人提起過孟鐺鐺,是的,孟家從來都只有一個兒子。
下了飛機,他都來不及回家換衣服,就飛奔向學校,這一次,雖然手機里不能再看見她的定位,但是他還是能準確找到她。只不過她不認識他了,形同陌路。這時候的谷禕被人揭開了面具,露出令人作嘔的那張臉。
他很想伸手去拉住她,但是手伸出一半,碰上她空洞的眼神,退縮了,自己有什麼資格去要求她原諒。那雙眼睛里曾經的靈動全都消失不見,剩下來的仿若是一潭死水,毫無生氣。
她瘦了好多,臉小了兩圈,一頭捲髮,留長了劉海,神情冷漠,搖搖欲墜的身體裹在外套裡面,總覺得她一下秒就會被這呼嘯的北風吹倒。以往她都是愛在冬天穿色彩艷麗的衣服,總說要給這沉悶的冬天添道人形彩虹,現在她一身黑色,襯得臉色更加蒼白,有種莫名的詭異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