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等孟鐺鐺清醒來已經在回B市的飛機上了。於陸正讓空姐給她端了杯熱水，詢問道身體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她整個人都處於木訥狀態的，彷彿是丟了魂，只是下意識地搖搖頭。
：「等我們回B市之後，你暫時不能去學校，也不能回家了，我已經給你安排好了住處。至於你家現在已經被封，回不去了，你那些小姑娘的東西和你的貓我都給你帶出來了，像奢侈品珠寶之類值錢的都被司法人員收繳了。你缺什麼，我另外給你買。」也不知道孟鐺鐺有沒有在聽，於陸正還是言語溫柔地跟她交代著。
孟鐺鐺轉過頭顫抖著聲音問他：「於生，我能不能去見我媽媽嗎？」
：「這個，我替你想過了，後天會有律師去跟你母親見面，到時候你裝成律師助理，說不定可以進去見上一面。但是你要明白，你家裡人那麼努力把你和孟家撇乾淨關係，你不要辜負他們的良苦用心。」聽完他的話，孟鐺鐺還是木然的點點頭。
看守所里，孟鐺鐺跟在溫敏律師的身後，被司法人員帶到一個小房間，示意他們先等一會兒，他們提審犯罪嫌疑人需要一定時間。隔著保護欄，孟鐺鐺看見戴著手銬的溫敏步履緩慢地走進來，神色從容，眼神對視上她，迅速又移開。孟鐺鐺跟溫敏隔著大約一米五的距離，能清晰地看清溫敏頭上些許白髮，半個月沒見的母親消瘦了很多，臉色蠟黃，眼窩深陷。
這場會面是需要公檢法的人員在場的，所以律師也只是象徵性詢問了溫敏一些有關公司財務問題以及高層人事調動。孟鐺鐺在一旁做記錄，臉上表面平靜，打字的手止不住的顫抖，被一旁的公檢法人員好心提醒她第一次來這種場合不必太緊張，之後習慣就好。這次會面只是走走形式，因為證據確鑿，沒有哪個律師有膽量去挑戰法律的權威，也不可能。
在幾個例行的問題之後，溫敏對著律師笑了笑說：「吳律師，差不多就行了。話說我們認識這麼久，都還不知道你有幾個孩子呢？」
溫敏又看向一旁公檢法的幾位，問道：「都這個時候了，跟老朋友話家常沒問題吧？」為首的一位中年男子點了點頭，吳律師那邊才敢放心接話：「有兩個，一兒一女。」
溫敏嘆了口氣，笑著繼續說：「真好，我就一個兒子，還不聽話，也跟著學壞。」頓了頓接著說：「不過我有個侄女，不常見到。以前我常常想我要是她親媽就好了，現在看來她命好才沒有攤上我們這一家人。她是個挺乖巧懂事的小姑娘，我在這裡也時常想起她。希望她能好好生活，開開心心的比什麼都強，別幹什麼傻事。」
說著溫敏臉上浮現著溫柔淡定的笑容。
會面時間很快到了，溫敏要被帶回去羈押室，出門前，她表示跟吳律師認識多年想要握個手告個別。在跟吳律師握手的空檔，溫敏盯著孟鐺鐺，露出燦爛的笑容。語氣和藹地對她說：「小姑娘長得真漂亮，你能跟阿姨握個手嗎？」溫敏輕輕地握住女兒僵硬的手，孟鐺鐺緊張得手心裡全是汗，她努力剋制住自己的情緒，生怕眼淚落下來。這次的告別，在母女倆幾秒鐘的握手快速結束，今生這場情份就算是到這裡了。
從看守所回來，孟鐺鐺就已經不再跟任何人說話了，於陸正每天都會找時間來看她，但是她就一直獃獃地趴在窗檯前看著遠處的高樓，一言不發。Yumi好像是知道自己主人心情不好，也不像平時那樣纏著孟鐺鐺玩耍，只是自己趴在沙發上。
於陸正輕聲問孟鐺鐺要不要陪她吃個晚飯，她還是待在窗邊一動不動，像失聰了一般。
：「鐺鐺，我新給你買了手機，裡面存好了我的電話，給你放在茶几上了。我就先不打擾你休息了。」本來要走的於陸正，停下腳步，頓了頓，很艱難地擠出一句話：「鐺鐺，你媽媽今早走了。」孟鐺鐺沒有任何反應，於陸正望著她的背影輕嘆一聲，帶上門離去。
那天，溫敏的眼神就告訴孟鐺鐺了，不會再見了，再也不會見了。
於陸正給孟鐺鐺安排在一個酒店公寓里，每日都有人定時來敲門給她送三餐。
孟鐺鐺全憑本能的活著，餓了吃，困了倒頭睡，活得像行屍走肉。她已經沒有任何思考能力，短短一周內，她父母接連去世，她無數次幻想這只是個噩夢，掐得自己身上紫一塊青一塊的，可是她沒有再醒過，也或者說她終於從自己父母給自己編織的美夢中醒過來。
她腦海里不斷地重複上演最後一次跟家裡人見面的場景。那天她吃完早飯出門去學校，爸爸囑咐她冬天到了，不要露腳踝，凍著了會生病。她有些不耐煩，吐槽他老古板，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穿。當時怎麼沒去抱抱他，他是不是在天上有些生氣？
孟鐺鐺一直睜大雙眼望著天花板，只要一閉眼就是媽媽臨別前深藏絕望的眼神，笑著看向她，告訴她好好活下去，別干傻事。那她怎麼就幹了傻事？
還有孟禾安，對了，還有孟禾安，孟禾安還活著。孟鐺鐺飛快地從地板上爬起來，拿起茶几上的手機，查詢孟禾安相關的案件信息。
孟禾安是因為非法集資罪名被逮捕的，涉案金額不詳，雖然是主要負責人之一，但是在這個金融暴雷四起的年代，這種罪名即使無法補齊投資人的投資金額，孟禾安也不會牢底坐穿。孟鐺鐺在絕望中看到一絲希望，父母離世的最後願望就是他們兄妹倆能夠平安的活下來。
看了半晌，她給於陸正打了電話。
：「於生，我還能去上學嗎？」
：「過兩天事態平靜些，研究生考試你估計是趕不上了。」
：「沒事，我就是想把學上完就行。對了，我現在身上也沒有什麼錢。」
：「哦哦，我早就給你準備好了，本想等你情緒好點再給你。我這就叫秘書給你把銀行卡送過去。」
：「好的，謝謝你。」
掛了電話的於陸正，拿著手機疑惑地笑了笑，通知秘書給孟鐺鐺送去銀行卡。
他辦公室里還坐著另外一位老朋友。
：「陸正，你真打算接著這個燙手的山芋嗎？雖然我和孟奇多年朋友，但是我覺得這時候把這個小姑娘送出國，別再讓他回來，才是對你我最好的選擇，也算是對得起孟奇和溫敏。」
：「陳總，一個大活人，是我能綁得住的嗎？再者，你不說我不說，誰還知道。孟總可在天上看著的，你把老朋友的女兒丟到國外去孤苦無依的，良心上也過不去吧？」於陸正從酒櫃里倒了杯威士忌遞給老陳。
：「隨你吧，小心把自己玩砸了。」老陳拿起辦公桌的文件，走出了於陸正的辦公室。
孟鐺鐺簡單洗漱了一番，換掉了穿了好幾天的睡衣，拿著身份證和銀行卡出門。她先去給自己重新買了部手機，然後掛失了自己以前的電話卡，然後又去補辦了銀行卡。回家之後，她還是用於陸正給她的手機給他打了個電話，問他晚上有沒有時間一塊吃飯，約好晚上七點在東邊的一個法餐廳見面。
：「於生，謝謝你這些日子照顧我，我先敬你一杯。」一身紅裙的孟鐺鐺對著於陸正燦爛一笑，舉起紅酒杯一飲而盡。
：「你跟我還客氣什麼？我跟你哥哥這麼好的朋友，照顧你是應該的。」於陸正心中不解，就算是重新振作，也不至於好到這麼快能跟他在這裡把酒言歡了。縱然疑惑，於陸生心裡也是高興的，至少以往孟鐺鐺從未如此溫柔似水地對他說過話。
晚飯，孟鐺鐺喝了好幾杯紅酒，不勝酒力很快就暈乎乎的撐不住了。於陸正送她回家，扶著她到沙發上休息，去給她倒了杯熱水醒酒。放下熱水后，對她說：「鐺鐺，你喝多了，好好休息，我就先回去了。」孟鐺鐺搖搖晃晃地撲到於陸正懷裡，勾著他脖子，呼吸的酒氣噴到於陸正臉上。聲音軟潤：「你別走。」她知道，沒人能拒絕得了他。
這一晚，於陸生終於得到了孟鐺鐺，他腦海里時常出現的那個小女孩，他帶著負罪感在她身上索取著自己的夢想。
於陸正手指溫柔劃過孟鐺鐺裸露的肩膀。在她耳邊說：「看來今天這頓飯是有備而來的。」她嬌嗔一聲回答：「我現在這種情況，除了抓住你棵大樹，還能幹嘛？你可得管我。」
：「你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你的，秘書給你送的卡，我以後每個月都會往裡打錢，假如花超了你再告訴我。」孟鐺鐺縮進於陸正懷裡，靠著他胸膛，輕聲細語的說道：「於生，禾安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所以你會幫他的對不對？」於陸正點點頭：「我找朋友盯著這事了，後期需要花錢補窟窿的時候我也會幫把手的，行賄罪名不是什麼大事，估計最後禾安能判個三五年的，我再想想有沒有緩刑的路子。」
孟鐺鐺閉上眼，小聲地回應：「嗯，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