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誰都解不開的劫
第九十三章:誰都躲不開的劫
不知從何時開始,李斷堂開始變得心機重重,與當年的那個放風箏的少年判若兩人。
到底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平凡小書生好呢,還是現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貴丞相更符合李斷堂的心意?
李斷堂花了好久才有了一個想法,那便是江龍兒的出現給他帶來了這麼多的煩惱,才會給他這麼多的苦痛。
他甚至覺得若是那年江龍兒不貪玩專心駕馭著闊天鯤守衛疆土的話,他的父親也不會死。
心痛是源於愛,但心變得不疼則是因為恨。
那天往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李斷堂沒有見到過江龍兒,哪怕是在天炎帝國之王封后大典之上,李斷堂在聖座邊上看到的全都是些陌生的面孔。
江龍兒不知去了何方,是在後宮深處還是已雲遊四方?
李斷堂那些年也有了自己名義上的妻子,每當李斷堂看到坐在梳妝台上的美麗女子和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他都會懷疑,那個從小便出現在他記憶里的江龍兒,到底是不是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這個有著超越世間萬物之美的女人,是他親眼見過的嗎?還是他臆想出來的人?
在權力的世界沉沉浮浮間他已在世間存在了三十五個年頭,抬頭不見日月低頭不知西東的日子讓李斷堂覺得自己活著就跟死人一般。
然而在這種死寂的生命中,他最後一次遇見了江龍兒。
是在平山宮最高的一座塔。
宮裡人稱它為離塔,因為在所有人印象之中那個地方比冷宮還要冷。那裡可能有全龍城最好的視線,但進去的人卻永遠不能再回人世。
就好似活著就是死了,沒人會記得在裡面的人。
一個從遠方來的道士和李斷堂做交易,道士要李斷堂推薦他作為這國家的國師,而道士則帶他去到他想要去的地方。
李斷堂於是費盡心思進入離塔,爬上了九千九百九十九節樓梯,見到了江龍兒。
江龍兒還是美如畫中仙,但眼神中卻沒有了之前所有的自由和快樂。
她的懷中還抱著一個扎著小辮子剛剛會吐字說話的小女孩兒,和她母親一樣喜歡看著外面的景色。
「你來了。」江龍兒語氣平淡的像一汪湖水。
李斷堂冷笑,從懷中拿出鋒利的短劍。
他覺得存在於心裡的情感是恨,那麼濃烈,那麼痛。
那麼殺了江龍兒,或者自己死了,心裡那份情緒便會消失。
江龍兒沒有驚慌,嘴角還生出了一道笑意。
「你這是以為我殺不了你?」李斷堂感覺自己受到了嘲諷。
江龍兒搖搖頭,把懷中見到劍大哭的女孩兒弄睡。
「你看看那個無為只知道吃喝玩樂的皇帝,給你加上了囚鎖還送給你了一個累贅,你當初真是看對了人。」李斷堂嘶吼道。
「我是闊天鯤的守護人一脈,遵守族規要與天炎之王產生血脈至純的後代,不可改變。」江龍兒說。
李斷堂再次冷笑說道,「你早就應該告訴我,那樣我當初也不會愛你愛得那麼深,到現在也不會恨你恨得這麼深。」
「你愛我,只是你的事情。」江龍兒轉頭看龍城,李斷堂看不到她的面龐,「你恨我,也是你自己的事情。」
「不,都是你,才讓我現在活著就跟死了一樣,都是你才讓我現在活得一點都不像我自己。」李斷堂怒吼,揮舞著短劍朝著江龍兒刺去。
李斷堂覺得江龍兒會隨手丟一道靈力將他震成碎末,或者一腳把他踹下離塔。
這兩個可能江龍兒都沒做。
她只是抓住了李斷堂的手腕,將短劍送入自己的心臟。
李斷堂聞到了血腥味,還有江龍兒熟悉的體香。
然後江龍兒便栽到李斷堂的懷中,像是睡著了,又像是幾個十年前她給他了一個沒有理由的擁抱。
李斷堂忽然覺得自己不該存在於這裡,或者是不該降生於這片城市。
他覺得江龍兒死掉后他會多麼舒暢,但真正抱著這具屍體時他卻想哭,心痛地想哭。
他對自己編理由說是為了讓自己活得好受點。
但沒了江龍兒的歲月,是好受的嗎?
有人在他耳邊低語,說著所有便是當下天炎王朝之王的過錯,如果他的品行再為端正一些的話,說不定可以廢除守護人一脈和皇族的約定,那樣江龍兒會和李斷堂在一起,李斷堂也不會如此之痛苦。
這道低語流進了李斷堂的心裡,人在脆弱時這種低語就是偽裝成救命繩索的死神之手,帶人下地獄。
接下來的十年,李斷堂像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他招募了無數殺手,讓他們相互殘殺,最後殘留的一個人披上黑袍成為了他的殺手。
然後他找到了無數典籍中出現過的玄冰窟,用特殊陣法將陰寒之氣從地下引到龍城。
到了幾天前廖將軍陰差陽錯的叛變中他欲偷偷把天王印送給廖將軍,卻不幸提前失竊。
最後他想要暗殺隱居在龍城裡能夠顛倒棋盤的墨老闆,卻又被姬塵打斷。
現在他被識破偽裝的面具,被人用劍指著腦袋。
他忽然覺得自己活得好荒謬,就是一段笑話。
故事講到最後他大聲笑,笑完了便開始哭,哭完了又開始笑,好似一個瘋子。
古榕一直舉著劍,對準李斷堂的頭。
若不是玲玲之前告訴他這一段往事,他也不會知道李斷堂慵懶外表下有著對整個國家深刻恨意的內心。
但還好,都來得及把一切都結束。
古榕他這麼想,秦雲夜他們這麼想,坐在王座上的秦昀這麼想,連跌坐在地上的李斷堂也這麼想。
「來,舉起劍來殺了我。」李斷堂站起來張開手臂,「來,給我個解脫,在這世間已無我容身之地了。」
「如你所願。」古榕舉起劍,劍上鋒芒露出。
就在這時一個瘦弱的身影沖了過來,撞到古榕的身上。
古榕自然不為所動,但那個身影卻被撞到地上。
「你個混蛋,你想要對我父親幹什麼。」李秋毫爬起來繼續去奪古榕的劍,「父親快走,我給您擋住。」
古榕依舊舉著劍,靈力在身體周圍浮現自然阻止了李秋毫的動作。
「毫兒,你退下。」李斷堂怒斥李秋毫,「這沒你的事兒,你趕緊走。」
「我不走。」李秋毫的手被古榕的靈力震得有些脫節,但依舊不停地抓古榕的身體。
古榕嘆息一聲,一拳將李秋毫打暈,又一劍刺向李斷堂。
噗哧。
冰冷的劍刺穿李斷堂的身體,也將他的心臟切成了兩瓣。
李斷堂笑著,意識漸漸模糊開來。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不去問問她她愛不愛你。」古榕湊到李斷堂的耳朵邊上,「你該死,自己去下面問問她吧。」
拔劍,血如狂花。
古榕甩劍,劍身上的血液迎風而逝。
他仰望平山宮的那座最高的塔,看那天空中的巨大身影,看那很久之前在那裡深深望著此處的美麗無比的女人。
這世間有多少東西,都是創造於一個情字?
這是劫,所有人都逃不過的劫。
。。。
姬塵從絕冰寒里走了出來,氣息平穩。
玄冰巨獸看著姬塵,緩緩吐出一口長氣。
「你把整個龍城所溢出的冥冰氣全都吸入自己身體里了?」玄冰獸的語氣出現了不確定。
「是的。」姬塵舉起自己的右手,北斗玄炎冒出,卻變成了璀璨的冰藍色。
龍城之大,所蘊含的冥冰氣是一個很龐大的數目。
哪怕是對於突破神魄境至地化境的瓶頸,也不足以達到其十分之一。
可是姬塵卻堅持將其煉化,除了突破至地化境,剩下的全都利用炎咒訣化做火焰的養分供北斗玄炎生長。
至於北斗玄炎生長到什麼程度,靈火?聖火?姬塵不敢確定,但至少和焚天帝炎之間的排斥越來越大,證明兩朵火焰的品階越來越相似。
「多謝前輩護法了。」姬塵向玄冰獸抱了抱拳。
「你們人類總是喜歡做這些有的沒的事情。」玄冰獸的語氣好像溫和了一些。
「前輩您應該認識我之前認識的一些人吧?」姬塵撓了撓頭,「冰皇,或者是寒冰龍王,還是洪穹神印空明?」
「沒想到你還認識挺多的古人。」玄冰獸盤腿坐下,「你說的洪穹神印我也只是聽說暫且不提,冰皇和寒冰龍王我倒是有過交集。」
「聽您這麼一說看樣子前輩也是穿越了無數年的時光啊。」姬塵笑了笑。
「神獸本就長壽,反倒是你,我聽說你叫姬塵。「玄冰獸盯著姬塵,「你姓姬?」
「是的。」姬塵也盤腿坐下,「我聽說我祖先叫泠芋是嗎?」
「這個小姑娘我很熟。」玄冰獸張開口哈了一口氣,「萬年之前她經常來我以前居住的地方。」
「哈哈是嗎?看來祖先她也是愛玩之人吶。」姬塵想了想萬年之前也有個黑髮紫眸的人坐在玄冰獸面前,感覺時間真的很神奇,能讓兩個相像的情景出現。
「你跟那個小姑娘差不多,都是紫色的眼睛,不過她在這個年紀修為比你強很多。」玄冰獸像是打開了話匣子,話源源不斷。
姬塵倒是很樂意聽故事,雖然面前的是一頭巨獸。
「對了前輩既然我祖先叫做泠芋,為何我姓姬?」姬塵問道,這個問題他也有一點猜想,需要人來證明。
「你祖先嫁給的人姓姬,你自然姓姬。」玄冰獸說道。
「那敢問。。。冰皇是否姓姬?」姬塵做好了心裡準備之後問道。
「哈哈哈,你這個小子還真是機靈。」玄冰獸仰天笑,雖然聲音並不好聽,「他們兩個人在當初是一段佳話啊。」
姬塵愣了一下便感覺有些這命運有點意思,冰皇真的是自己的祖先,萬年前埋葬於不滅天的一處空間裂縫,萬年後的子孫又來到不滅天域與他相會。
冰皇現在在沉睡,化為一顆珠子在他的精神之海上一動不動好似一個死物不知能不能再次醒來。
姬塵站起身,「前輩,我要離開了。」
「是嗎?這麼些年突地有人說話讓我有些感觸。」玄冰獸也站起來,「你走吧。」
「未來若是有機會,我會回來再陪您說話的。」姬塵鞠躬。
「那樣很好。」玄冰獸說完便向後退隱入黑暗,只剩兩隻燃燒著藍色火焰的雙眼目送姬塵。
姬塵最後又抱了抱拳,離開這方土地。
出了洞口,外面的陽光刺的姬塵有些難過。
當適應過來時,姬塵才發現今天的天空很美。
他也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