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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從大廟回宮,還需得一些時候。


  齊田這麼久以來,還沒有能回現代去一次,在塌上躺上,對侍女說「我歇一會兒」。


  侍女說「是。」讓到一邊,幫她把靠墊擺好。


  可齊田躺下沒一會兒,侍女便輕聲來叫「小娘子?」


  只二聲,齊田就醒來了,莫明「甚麼事?」


  侍女笑說「問小娘子要不要茶水。」


  齊田似乎不以為然又躺了下去。她只是穿越到別人身上,羈絆輕淺,一叫就醒並不會睡得太死,不然一早就被楚則居識破了。自然也不怕侍女來試。


  現代陸又琪在家教的陪同下做題。正寫著,突然手上頓了頓有點出神,家教以為她有什麼不會「這裡不懂嗎?」


  她茫然過後,立刻喜上心頭「天使姐姐回來了。」


  家教愕然「誰?」


  她說「沒誰。我累了得休息一會兒。」強行把人推了出去。鎖上門立刻把日記本拿了出來。


  翻開來一條條指著看,嘴裡念叨著,這些天有些什麼事。比如,趙奶奶趙媽媽怎麼樣了,有個叫什麼楚則居的人,姐姐你不用擔心他在現代興風作浪了。


  還有孔四方帶她去山裡玩。「說是個陵墓。但裡面的東西我們可都沒拿。」她說得神彩飛揚。這一段時間的經歷,比她降生十多年經歷得都多。「那裡頭可黑了。」


  她拍了好多照片,全擺出來。


  一張張講「這個是進去的地方。前面正門已經被封死了,走不通。孔叔叔帶了麥叔叔,麥叔叔還沒進去就知道那裡頭有盜墓賊去過。我們一進去,真的欸!後來結巴叔叔就把我眼睛捂起來了。裡面有死人。可臭了。真的特別特別特別地臭。」


  她大概是有些害怕,但很努力做出自己大膽如牛的樣子「但我可不怕,叫他鬆開我了。我是幫天使姐姐去看的,那就要看清楚。」並不提當場把胃都差點吐出來的事。


  但她還是堅強地拍了照片,不假於人手。不過回來之後再也不敢關燈睡覺了。床頭又是擺著聖經,又是掛著佛像。還有辟邪的黃符。


  死人啊,死人真的太可怕了!


  現在照片擺在面前,心裡還一陣陣發毛,不敢直視。要不是為了叫小姐姐看清楚,她才不要再看一遍。


  齊田從連續的幾張照片看得清楚,那個人是死在棺外的,從體型看比較強壯,並不是錢得利。


  陸又琪估摸著差不多了,才把照片收起來,嘀咕「還有什麼事來著?」


  翻著日記本看。


  她為了防止自己有什麼事說漏了,每件事都有在手帳上記下來。手帳是花花綠綠,許多貼紙。


  「噢~~~」翻到一頁夾著醫院照片的,陸又琪恍然大悟「然後我們還去了山下附近小鎮的醫院。孔叔叔叫我跟你說,錢得利還活著。孔叔叔和張叔叔把人接到家裡的醫院了。還叫了他的徒子徒孫去照顧。」說著特別驚奇「前兩天我去的時候可神奇了,他們在病房做法呢。」


  想到當時的奇葩場景直樂「太傻了,幾個人捧著中間一個人,中間那個人頭上扎紅帶著,腰上也扎紅帶子,坐的椅子上放了張黃紙,坐上去就開始像打擺子似的抖,還說自己是哪個菩薩下凡塵。哈哈哈哈,姐姐你猜怎麼著?」


  陸又琪樂翻了:「結果,張叔叔伸手就給了他幾個大嘴吧,說,你是聖菩薩是吧!你還下凡是吧!那下人一下就不裝了,跪下嚷自己真的只會這些。」


  笑一笑又嘆氣「孔叔叔說,錢得利以後怎麼樣,要全看他自己造化了。誰叫他自己真本事一樣沒教過徒弟。」好奇地問鏡子里的自己「姐姐,那個錢得利是不是會法術的修真者啊?」


  真是小說看太多。


  正逢她媽在外面聽到樓上有說話聲,挺著大肚子上來了,推開門就看到女兒在對著鏡子自己跟自己說話,嚇得打了個激靈,跑過來給她後腦勺就是一下「你瘋啦!」


  對女兒從來都是嚇了狠手的。


  陸又琪被猛地一巴堂,打得整個人都懵了半天。回過神的時候,她媽已經下樓去了,嘴裡罵罵咧咧,無非是老公又在外面搞了小四之類「沒你給家裡帶這些財氣,他有這麼浪嗎?一個兩個分全不省心,不讓我有一天好日子過。」邊罵邊收東西,大概是要帶回娘家去。


  走時上來,一手撐著腰一手扶著肚子,說她「家教又被你趕在樓下。你不好好讀書,以後你打算怎麼活的?你別以為家裡有錢就是你的。打算什麼也不幹地享福。這錢是你的嗎?你不要做夢了。什麼都想占弟弟的。你到時候也不要說我做媽的不為你想,我就是為了你想才現在就把話講清楚。以後你過得不如意,誰也不能怪,只能怪你自己。」她這一胎是兒子。


  說完扭頭就下樓走了。


  不一會兒就聽到院子里有車子發動的聲音。


  陸又琪站著沒動,視線一直落在對面的牆上,但齊田感覺到自己的視線漸漸模糊起來。


  站了好久,陸又琪抹了一把眼睛,視線又清晰了些。


  她扭頭對鏡子里的自己笑「姐姐,我不難過。孔叔叔說一些人生下來人生就開始了。但是有一些人是卵生的,得靠自己的力量把殼子啄破,逃出去后真正的人生才算拉開幕。我跟姐姐都是這樣的人。我現在努力讀書,都是在蓄力呢。」


  她眼睛是紅的,但是笑得很燦爛「姐姐你也加油。大家可想你了。平平姐姐見你總不好,可難過了,我都想跟她說,但張叔叔不讓。說她不著調,嘴不嚴。不過趙奶奶知道,趙媽媽也知道。趙媽媽說叫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家裡人都在想辦法呢。你一定很快就能回家的。」


  說著特別小聲「我聽林伯伯和趙媽媽說話,說一個什麼誰害了誰的事兒。聽著姓楚的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害死過自己姐姐。姐姐你可要小心呢。」她對齊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現在又在做著什麼事,了解得不多,但覺得自己聽到這些事可能是相關的,都幫著記了下來,不論別人有沒有叮囑過的話,一股腦都告訴她。


  隨後又說到去了好幾次趙家的事「家裡飯好吃。趙奶奶趙媽媽還叫我常常去玩。趙爺爺還帶我挖蚯蚓呢,我挖的蚯蚓都養著,等哪天我放假了跟趙爺爺學釣魚去。我想姐姐肯定很想家的,還給趙奶奶和趙媽媽真爺爺和趙姐姐拍了好多照片。」她可喜歡趙家的人了。


  陸又琪連忙去翻。可她已經感覺到,身上的力量正在慢慢地消失。


  姐姐走了。


  她停下動作,站在空蕩蕩的房間覺得有些獨孤,但很快就打起精神,決定下次先把趙家的照片給姐姐看。興沖沖地將東西收拾好鎖起來,抱著課本下樓去。


  齊田被叫醒,侍女說「小娘子我們進宮門了。」


  她坐起來從車窗縫隙看著外面。一切都是那麼熟悉,可她重來,心境卻完全不同了。


  這裡是她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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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妃先不先就知道皇帝新帶了個小娘子進宮來。


  畢竟她現在主理後宮,人家進來了要在哪裡落腳,還得要她去安排。


  問起還有哪些殿是空的,老宮人說「畢竟是正當寵愛,若娘娘安排得遠了,恐怕陛下要不高興。」


  一句話氣得她肝疼。


  不過等皇長子被抱來,看著那小小一個人心情又好起來。就是覺得怎麼長得有點像徐錚,不是很歡喜。


  但如今她兒子也有了,妃位之中只獨剩她一個,後宮妃嬪見她,莫不俯首。總歸是件好事。


  只可惜啊,以後皇子長大了恐怕會親近徐家。要是皇子懂事前,徐家能死光就更好了。可徐鱗得勢,又豈是那麼容易的。


  這麼想,不免得暗嘆,往太后那裡求主意的時候,訴苦「人總有些不能如意。」


  太后只說「皇長子若被封得太子,你怕徐家能安然活到他登基嗎?」皇帝是個什麼人,她如今算是看得清楚了。想要自己的江山穩固,把皇位交出去的時候該鏟的一個也不會留。皇帝啊,看著平和,可疑心重得很,不止處處設防,但凡有些猜忌,下去的就是死手,半點也不留情。


  董妃就笑「那到也是,不然徐錚也不會死得這樣容易了。」


  太后怒罵「你這張嘴可有個柵欄?什麼話都拿出來光天化日下說!徐錚死活跟你有什麼關係?」


  董妃嚇了一跳,再不敢開口。


  太后卻余怒未消。看著董妃這個樣子就火大。怎麼娘家送了這麼個蠢人來!又問起新人要安排在哪個殿的事。


  選來選去,皇帝身邊的內侍就來了,說「陛下的車駕馬上就要回宮來,同行壽妃打算安置在長寧殿內。」


  聽了個妃字,董妃又驚又怒,扭頭就往太后看,太后只拿了架子說了幾句,可也就算了。還叫董妃去安置。


  見董妃在那裡要垂淚的樣子罵她「皇帝回宮又納新妃那是喜事,你作這模樣做甚麼?」


  董妃含淚冤道「先時進宮就封在妃位的,只有徐錚與宋怡。她們那是什麼身份?家裡都是實權的重臣,連我進宮的時候,也只是個嬪,現在可好,她算什麼,入宮就與我並肩。竟然還住長寧殿」


  「許她住長寧,也興許不過是皇帝無情。長寧在他心中不算什麼也是有的。你一個撫育皇長子的人,還要計較這些嗎?」太后真是被她氣得不輕「人在宮中,論的是情愛?他喜歡,便捧著,可有喜歡也自有不喜歡的時候。她得寵又算什麼呢?就算是她馬上生了兒子,那也是次子,只要你不犯錯,皇長子不犯錯,你怕位子坐不穩當嗎?我為你鋪了這些路,你還這模樣,真是要氣死我不成?!」


  董妃這才心裡平順些,見太后真的惱火起來,連忙告罪。賣了好一會兒好的孝順乖巧。外面報皇帝車架已入宮門,便扶太后往前頭去。


  齊田不能與皇帝同行,進宮門便被送到後頭去。


  來引導的宮人笑吟吟,齊田認得是董妃身邊的人。現在宮中已經是她的天下了。


  「我們娘娘知道新來了姐妹,可不歡喜,說這宮中人少實在寂寞呢。特別向皇帝幫著討了個妃位,正是想要個能說說心思的姐妹。」


  「是嗎?」齊田卻一臉無聊「原來我能封妃,還是董妃娘娘給我討來的,那我可不要。一會兒就與皇帝陛下說去。又不是他給我的,我要來做甚麼。我是他的妃子,還是你們娘娘的妃子?」


  宮人原是想幫著董妃立一立威,沒料到她能這麼說話。萬一她真去問,可真是丟人了。愣了愣連忙笑「您這是哪裡的話。我們娘娘哪能左右皇帝呢,只是討個口彩,幫著您說了不少好話。」


  「原來是這樣。」齊田只作不知道,又順著她問「宮中人這許多,還叫少嗎?」


  宮人那裡有一肚子的詞要吐,自然接來。嘆著氣說「多什麼呢?前頭才叫多呢。先頭昭妃、景妃都在,好不熱鬧,現在兩個妃位都空出來了。那麼得皇帝寵愛的昭妃,說死就死了。生了皇子的景妃,說沒就沒了。」好不可惜的樣子「如今皇長子還是由我們娘娘撫育。宮中妃位,也只得娘娘一人。」


  只想著好好的嚇一嚇她。叫她知道這宮裡不是光有皇帝的寵愛就行了。比她得寵的多得去,可個個都死得快。


  卻不料,自己面前的人並不以為意「你們娘娘也是倒霉,自己生不得要養別人的。」


  一句話把這宮人堵得胸悶。只想著,到了地方叫你見真章你才知道害怕。


  跟著服侍的侍女看了卻免不得有些暗暗好笑,好嘛,自己受的苦,現在也有別人來嘗嘗來。一個個,也不看看清楚就往上湊,卻不知道這位是個渾不吝的主。想想日後宮裡要怎麼熱鬧,就有點幸災樂禍。


  這裡正說著,便聽到哭聲,齊田停了下來問「你們聽到了沒有?」


  宮人暗笑,說「是景妃娘娘宮裡傳來。」她帶著齊田走這邊,可不是沒有來由的。聽人說有人死了,總比不得親自見識來得震撼。


  齊田抬頭原來這裡是徐錚所住的殿外。


  推門進去,裡頭正有人在收拾打掃,內殿沒有人,徐錚恐怕已經被移到別處置禮去了。宮人們把她的東西一件件收起來。一些要歸庫,一些是要留給公主皇子以為念想的。還有一些還發還到徐家去。再有一些是她喜歡要隨葬的。


  齊田看著這裡一花一草,只覺得往昔時光撲面而來。


  她與徐錚兩個人在這裡渡過了許多時光。


  先時徐錚意氣奮發鮮衣怒馬,但在入宮之中很快就凋零了,最後甚至連性命都沒有保住。短暫肆意的少女時光,濃烈而如煙花轉瞬即逝的愛情,再到身為人婦人母,安於平淡的後半段光景。


  她心裡洶湧。


  宮人見有人來,上前來問安,知道是新入宮的娘娘,難免有些黯然。


  這裡舊人才去,新人便已經補了上來,要不說天家無情。


  董妃身邊的宮人拿著架子,對景妃宮裡的人說「我們娘娘也十分傷懷。好好一個人,位份再高,家裡再得力,可也說沒就沒了。」都是說給齊田來聽。叫她看看,你做了妃子,也沒甚了不起的,看看別人做妃子的,兒子都生了,結果要死還不就死了嗎。做人便得要安份些。


  齊田壓抑著心裡翻湧的情緒,卻笑了一笑。


  宮人不悅「您笑什麼?」


  齊田說「我想著,人該不是給你們娘娘害死的吧。」


  宮人大驚「你胡說什麼!」還沒得冊封就這樣霸道。


  「我隨便猜猜,你跳什麼腳?我又沒說一定就是她殺的。你這一跳腳,到顯得真了。」齊田不以為然。


  宮人怒道:「這種事豈是能隨便污衊人的?她自己該到死的時候了,與人何干?」


  話音才落下,就被齊田猛地一把巴扇在臉上。


  打得她愣了個神,捂著臉,看著齊田「你,你打我!」她可是董妃的人!便是尋常的妃嬪見了她,都要客氣幾分!哪個敢得罪。


  齊田身後的侍女意外看向齊田。她……她這是在為素不相識的景妃出頭嗎?


  這時候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這又是為了什麼事?」


  是皇帝來了。


  楚則居踱步走到齊田旁邊,看著她目光晦暗不明。


  他不知道,是自己疑心到了這樣草木皆兵的地步,還是因為心裡有那麼一點若有若無的期望才會這樣。


  為什麼會讓她入宮?


  真的就只是覺得無聊想找些樂趣,還是因為從她出現就隱隱約約地讓他覺得這個人與齊田有些羈絆?

  為什麼會封妃位?就是因為自己身為皇帝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在被阻斷了現代的路之後,頭一次不願意想太多,放肆地享受掌控人命貴賤改變別人一生的權力嗎?

  有時候他會想。


  如果齊田沒有死。現在是什麼局面?

  可能自己真的有一天會因為她死於非命。


  但也許她是從來沒有想過要害自己的呢?

  也許她說的那些話真的不過是戲言,而自己在受到刺激之後感到了恐懼……才會有那樣的差錯。


  如果她現在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自己是不是可以毫無猶豫地再殺她一次?

  可當時,在懷疑著自己面前這個就是齊田的時候,最安全的方式明明是寧可錯殺不可放過。自己為什麼卻沒有做。反而一步步,把她領到這裡來呢。


  放在大廟的棺木,只要他一句話,就可以入葬,但為什麼要說出來去那麼難?

  他看著自己面前的人。問她「這又是為了什麼事?」語氣溫和沒有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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