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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楚則居卻沒有回答。


  他踱步走到棺前,看著棺中人,問她「做后妃好嗎?」


  「坐享榮華富貴,有甚不好?」


  楚則居笑一笑「你到也乾脆。起碼不要做做樣樣,說自己傾心於皇帝,如何如何?」


  她一臉尷尬支支吾吾。「我也沒識得你多久。」


  這裡正說著話,突然便有個內侍急匆匆進來,一臉驚惶跪道「景妃誕下皇子后薨亡了。」


  『阿壽』臉上沒甚表情,只專註著那頂寶冠,好像是雖然聽見了,可不相干的人死了與她沒有任何關係。


  楚則居目光掃過她,只對內侍說「可報給徐府?」卻並沒有過問景妃是怎麼死的。反到是內侍交待,景妃前一天夜裡就發動了,由兩宮太后坐鎮,一直到今天午後才生出來,竟然是個雙生。一位皇子,一位皇女。


  分明是喜事,但產後血崩,再加之以前生靜公主的時候就有舊疾,一時不能止,失血而亡了。


  楚則居聽了,只叫人報給徐鱗知道。叫他回府備喪去。又傳話宮裡,以貴妃之禮舉喪厚葬。之後也別無它話。


  內侍才走,蘇任就前來求見。他面目沒有以前的白嫩,更顯得滄桑了。來得匆忙,袍角都是泥點子。說的是有庶民結隊往宮門口跪著請願的事。


  他們家裡人被當地治官誤判為流匪處決了,許多族親都受了牽連。統共死了一千三百多人。


  楚則居只說「發回本地府官重審。」


  蘇任站在堂前,臉上自若,袖下的手卻抖得厲害。發回去?難道能指望他自己推翻自己定的案嗎?那可是幾千條人命。


  ……


  這邊說起正事,齊田便被內侍請出去,她心卻是涼到了骨頭裡。


  一為徐錚死了。二為這幾千多條人命。


  內侍帶她走到殿外,見她臉色不好問「小娘子有甚不自在的?」


  她笑一笑,仿若無事「我聽著說殺了幾千個人呢。好不嚇人!」


  內侍說「流匪罷了。」


  領她向外就遇到了阿丑站在外頭。


  見到她來阿丑大步就迎了上來。


  內侍意外,連忙見禮。


  他卻不理,直走到齊田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椿站在不遠處,也萬分緊張地注視著這邊。


  「你叫阿壽?」


  齊田心裡砰砰地跳,只若無其事「恩。」


  「你果真死而復活?」阿醜聲音乾澀,目光卻灼熱如柱。


  「沒有。誰說的?」她一臉不耐煩,拉內侍「還不走了。」


  「不是個老癩子作了法……」阿丑追問。


  「什麼老癩子?我不知道!」轉身就走。


  因為四處都是衛軍,阿丑也不能糾纏。


  她與內侍走得遠了,阿丑還站在原地,只是失去了希望,背微微有些佝僂。才多大的年紀,便有這幅樣子。內侍嘆氣「姐弟兩個感情要好得很。」又問她「你怎麼扯謊?」


  「我又不認得他,幹嘛告訴他?」她臉上只有得意「我又不傻。這種事,往好了說是吉祥。往不好說,落在就像壽家那樣居心不良的人嘴裡,那我就是邪魔。我現在好好的,白白的招這種事做什麼?」


  內侍笑「小娘子挺機靈嘛。」


  她嗤道「那是自然。當我是你呢?」


  兩個人從殿里出去就遇上正要上值去的大福,齊田認得他,是長貴的乾兒子。


  見到大福,內侍也顧不得她,顛顛地迎上去「你沒聽說了沒有。景妃娘娘過世了!」


  大福嘆氣「大公公已經往宮裡去了。」說的就是他乾爹長貴。


  內侍說「這下可省心,皇長子有了,生母沒了。說是血崩不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事外頭的人不知道,他們這些內侍哪有不知道的?


  皇帝要留子去母,難道會大張旗鼓地殺嗎?這內侍有個要好的宮人,是太後身邊得力的人,一早就私下與他說了的。說皇帝向太后漏出了意思,太后不說嚇了一跳吧,心起碼是涼了一截。可回過味來,又深以為這樣也沒甚不好的。


  與他私下暗道天家無情。


  大福說「這些事豈可亂猜測!你頭上的腦袋還要不要了!」看到他身後遠遠站著的齊田,皺眉叱罵他「還不當差去。」


  對齊田禮一禮,調頭往殿中去。


  內侍討了個沒趣,這才調頭引著齊田走。


  內侍送完了人回去,楚則居問他齊田有甚麼反應,內侍照實道「就是問了問景妃是什麼人之類的話。」又把她跟周家人說的話講了,旁的到也沒有。


  另一頭被派去找賴頭仙人的人也回來了。只報說,找著了一俱坐化的屍身,人燒得面目全非了,憑身上的東西看大概就是那個『仙人』。


  周圍的山民說癩子在那兒好久了,一直說自己是仙人,會使死者復生。曾救活了誰誰誰。因為違逆的天意,活不長了,見這裡風水好,才在這裡來度殘身。要這些山民供奉自己。


  可誰也不信他,他也只能乞討度日,時不時還要被孩童嘲笑。當天那癩子一副和尚打扮在山裡化齋,討著飯還沒吃,突然火從他嘴裡冒了出來,一下就燒了起來,他只叫報應,報應,就狂奔而去,還沒跑到山頂呢,就跑不動了,就地坐下活活燒死。因為死得詭異,都說那個人行了違背天道的事糟了天譴,誰也不敢去動他。


  去找的人又說,找時還遇到了周家的家將。大約是聽聞有人復活,又聽說是那個賴子才找去的。結果沒想到人已經死了。


  說著抬了個大盒子上殿,燒焦的屍體原封不動地搬來了。還有他隨身的東西,有些已經燒得不成樣子,不過有親自看到他燒死的人,所以可以確定就是癩子本人沒有錯。


  楚則居站在棺前,看著那具燒焦的屍身,知道關於齊田的一切都落下帷幕了。


  這錢仙人是從哪來里的,怎麼來的,為什麼想救她,也不再重要。一切都結束了,不論是他不能安心的忐忑猜疑,還是有一線錢仙人有辦法讓他現代復生的期望,都泯滅了。


  而他現在,也失去了與現代的聯繫——一開始他還能堅信這只是暫時的,可現在過去了那麼長時間之後,他跟本不能再確定這種聯繫還會不會恢復。可能隨著齊田的死,他也失去了與現代聯繫的能力,徹底地被隔絕在這個世界了。


  以前,如果說他把這個世界的當成一場遊戲,哪怕不肯承認,內心也有一二分自己始終是會回到現代去的期許,而現在心境卻發生了改變,這裡的一切,是他全部的人生。


  他站在殿中,看著跪拜在自己面前的那些人,不知道是高興自己終於失去了一個威脅,還是失落於完全喪失了回家的機會。


  但想想,這一切也沒什麼不好的。


  他是無所不能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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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田回到院子,只說自己累了,便進屋躺下。


  外頭侍女在議論的還是景妃的事。


  說是皇子抱到董妃那裡去了。所謂董妃,想必說的是以前的董嬪吧。想不到她已經高升。現在還得了別人的兒子。心裡可不知道多麼高興。徐錚的事可有她的一份沒有呢?


  侍女進來奉茶,見齊田躺著,問她「可是哪裡不自在的?」


  齊田不耐煩地說「想睡一下也要跟你報備?」她明知道這個時候自己要表現得再正常一些,要雲淡風輕,要仿倘無事。可一路走過來終於還是不能自制。「滾!」這些人都不過是楚則居的耳目。


  侍女惱憤,扭頭就走了。


  齊田躺在塌上,把自己整個人都捂在被子里。


  她覺得,自己心裡涌動大概就是悲痛。可她卻沒有哭。只是靜靜地躺著。她想,如果自己還在宮中,那徐錚的結局會不會不同呢?如果自己沒有穿越到這個世界,那些枉死的人是不是現在還一家人其樂融融呢?

  如果自己想做的事不能成功,這個國家最後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國家,而楚則居又會害死多少人?這一條條人命,要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這樣躺了好一會兒,突地聽到外面有內侍和侍女匆匆而來,在院子里跟侍女說話,想叫侍女進來請她起身。


  外頭侍女生氣「小娘子回來就發了好大的脾氣,我可不敢去叫。」


  內侍意外「是為了甚麼事?」


  侍女怒氣沖沖「我怎麼知道!」


  齊田站起身,面無表情站在門前,對自己說「你就是阿壽」


  從今天起到楚則居死了一切按照計劃回到正軌為止。完完全全全忘記自己的名字,成為另一個人。


  她一定要做得到。


  也必須得做得到!

  這件事靠不得別人,只有她自己。


  不論是觀察過的人,還是看過的劇,十八般武藝都得要用出來。使得自己成為阿壽。


  她深吸了一口氣,在拉開門的瞬間,她的表情軟和了一下來。


  但仍然沒有好臉色的樣子,冷冷問院外那些人「甚麼事?想睡一睡也不得輕省,難道我要趕時間去投胎了,你們這樣火急火撩?」


  內侍上下打量她,眼角眉梢都沒有放過,只說「小娘子隨我來。」


  這次卻不是帶她到大殿,而是到前殿去。


  前殿門口停了好多車。看樣子是要去哪裡。


  內侍把她請到最華麗的那一輛前面,讓她稍候,自己先上去。想來,是在跟楚則居報備。


  過了一會兒才下來,請她到車上去。


  她上去楚則居在上頭看書。


  徐錚死了,那畢竟是給楚則居生育過子女,同塌而眠的人。那些庶民的妄死也是楚則居他一手造成,即生為人,總還有些人的良知,多少要感到些許愧疚。


  可他並沒有半點感神,表情和睦,見到她來招招手,叫她上車坐到自己身邊。


  她仿若無事上去,車子便動了起來。


  楚則居問她「回去發了好大的脾氣?先頭不還是好好的,回去卻是為了甚麼事?」


  她臉上沒好氣「我回去的路上想過了。自請要做你的妃子太給自己臉上貼金了。我一個庶人之女,又沒甚門道,又沒有穿金戴銀的父母,哪夠得上那份尊榮呢?長這麼大,也沒錢往臉上抹什麼貴得要死的珍珠粉子,哪有那麼大的福氣。」聽上去陰陽怪腔,一股子孩子氣。


  楚則居哧地笑起來「原來是這個事。」


  「不然是哪個?」她看看車子動了,問「這是往哪兒去?」


  「你不是想進宮嗎?」楚則居說。


  她一臉震驚「可我聽說,妃子不是想做就能做的。」


  「確實不是想做就能做。」楚則居說「但我是皇帝。」這世界什麼不是他的呢?全天下要如何,也只憑他的喜好。什麼規矩,都是為了他的便利而存在。而如今,宮裡也實在太無聊了些。想想還有漫長的歲月,便有些孤寂。


  哪怕身邊有人不識體統吵吵鬧鬧,也彷彿會叫他微微舒緩些。


  想來,也許又該納妃了。


  他面前的人一聽,果然喜不盛喜「那也給我金冠子戴?」


  「你志氣怎麼這樣短。」


  「金冠子還叫志氣短?那還要鑲寶珠嗎?」


  「要鑲多少就鑲多少。」


  他對面的人簡直懵了「真的假的?」


  「真的。我還能拿黃金給你做屋子。」


  小姑娘震驚地看著他。被請下去,上了後面車子的時候,還回不過神的樣子。


  對侍女魂不守舍地說「原來他這樣中意我……」又喜又驚又茫然,一會兒連忙叫侍女「快把鏡子來與我。」對鏡看了自己半天,轉頭又倒在塌上歡喜得打起滾來。


  過一會兒突然坐起來,又問「金屋子住著該會冷的,燒了坑會不會化掉?」


  楚則居聽了回報『哧』地笑著。


  不一會兒她又衝到前面車上來,嚇了楚則居一跳,內侍急得直磕頭。楚則居擺擺手叫他們下去,問她「又有甚麼事?」


  她一本正經跟楚則居說「你想了想,你別給我造金屋子了,多費錢呀。」


  沒料到楚則居立刻就答應「那好吧。」


  她又有些後悔的樣子,可說過的話又收不回來,只得磨磨蹭蹭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楚則居看著她的背影,笑著搖頭。這個小丫頭……


  齊田背過了身,臉上的表情也沒有半點改變,少女怏怏不樂地回到自己車子去,真成了那個不諳□□的阿壽。


  她想,自己是能做得到的。


  看著鏡子里那張陌生的臉,阿壽露出個燦爛的笑容來。她無聲地對自己說「死去的也不能白死。」


  她一直在想著,自己殺死楚則居,然後呢?雖說要回正軌,可陶來已經沒有後人了。


  於是,這裡雖然一步步行進著,卻是並沒有得到最終答案。


  可現在她突然想,既然這世間已經沒有公道與正義。那她就自己來。王候將相寧有種乎?殺了楚則居,自己取而代之。


  在當初打定主意要離開山村改變自己和媽媽的人生時,她沒有想過前路有多少坎坷,自己會不會成功這樣的問題。只是竭盡全力地去做。


  現在她也仍然如此。


  她不去想自己能不能做好皇帝,也不去想這是多麼艱難的事,她只是確定了這個方向,就義無返顧地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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