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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齊田去了學校,喜慶得了個空就往修車廠去。


  現在快換季了,怕大慶衣裳沒備好。去時正是午休,廠里也沒有別的人。在外面蹲著裝音響的學徒小弟看到她,就熱情地招呼她往裡頭去,小慶正在洗衣服。


  喜慶連忙要接過來「你哪裡會洗衣服。」


  小慶沒給她「我會洗。你別過來,把水濺到衣服上頭。」自來水放著,水龍頭又高,嘩嘩地落下來濺得到處都是。


  喜慶只得鬆開手。說齊田考到了學校,前幾天往學校去了。又說家裡生意還好,身體也都好。說完了問小慶怎麼樣。


  小慶也沒甚麼好說的「蠻好的。」


  喜慶看他腳上的鞋子后根都爛了,問「怎麼不穿我買的鞋。」


  小慶說「這個還穿得。」


  喜慶跑到他屋子看,鞋子好好地還放在鞋盒子裡頭。想想他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怔怔站了好半天。默不作聲幫他把屋子收拾收拾。看他有什麼衣服已經爛的,跑到對面大超市買了替換來的,這次想了想,把爛的拿袋子裝了提走。


  出去遇到進來的幾個年輕人,人家看看她,嘻嘻笑問小慶「你妹妹來啦。」


  小慶應聲也不多話。


  喜慶跟小慶說要走了,小慶擦了手就起來陪她到路邊上等車。喜慶說「自己曉得坐車。」


  小慶『嗯』了一聲,但也沒回去。


  兩個人等了一會兒,也沒車來。


  到是有好幾個在修車廠工作的人吃完午飯回來了。一二兩個路過都要問一句「小明妹妹來啦。」


  等他們都走了,喜慶小聲跟小慶說「我不是你妹妹。」先前她一直沒好意思糾正。


  小慶愣了。


  喜慶說「我比你大。你上頭還有個哥哥,九丫最小。」


  小慶臉皮厚到沒變臉色,但耳朵根有點紅,乾巴巴地叫了一聲「姐。」


  喜慶怪不好意思「咱們家排大小,不跟他們這兒一樣。你不叫我姐的。」


  「怎麼不一樣?」


  喜慶說:「我跟九丫……我跟田田一道,叫你二哥的。」


  小慶有點茫然「你不是比我大嗎?」


  「我們老家排輩,女的不算在裡面。我都是跟著田田叫。」


  「為什麼?」


  喜慶說不出來「反正就是這麼叫的。從老輩到小輩也都是這麼叫的。到了首都來,這邊才不一樣叫法。」


  「那我們以前住在哪兒?」


  喜慶說「蘭城山裡唄。家裡可窮了。」


  窮嗎?小慶抓抓頭。


  喜慶特別自豪「現在田田在老家鎮上開了公司。可好了。好多人都在那兒打工。還辦培訓班。就是教人搞電腦的那種,前頭家裡人說,小學初中讀書的人都多了。都覺得讀書有錢掙。你不曉得嘛,那搞電腦的,一個月,有萬把塊錢呢。做工人的只有千把塊錢。」


  「蘭城啊。」小慶想想,這也沒錯,曹淼就是蘭城把自己帶來的。


  「那大哥呢?」小慶問喜慶。他每次去趙家都沒看到過。以為肯定是在哪裡做事。


  喜慶說「死啦。山火燒死了。咱爸,咱哥,咱奶,嫂子。都燒死了。」然後就不說話了。


  曹淼回來就看到小慶把喜慶送上車。過來笑嘻嘻問「你妹來啦。」身邊還帶了個常來的朋友。


  小慶訕訕「說是我姐。」


  曹淼一點也不尷尬,一拍手「好事啊。姐姐疼人。」


  搭著他的肩膀打聽「兩姐弟說什麼啦?家裡怎麼樣,打聽清楚沒有?」


  小慶猶豫「說是山火。」把喜慶說的話跟他說。


  曹淼驚奇,對身邊的朋友問「遠山。這不是你報道那個事?」


  遠山認真打量小慶。是覺得這個人有點眼熟,但畢竟小慶現在和以前的樣子有些差別了。以前在村子裡頭的時候髒兮兮的,神色表情也差了很多。但仔細辨認,還是能認得出來。


  「是你啊。」遠山也十分驚奇。


  曹淼就納悶了「還真認得啊?」


  小慶有點緊張。


  遠山含糊地說「也說不上認識。就是知道有他們那一家人。確實是山火出了事故。」問小慶「你現在怎麼樣?」


  曹淼說「他不記事兒了。就是我跟你說那個,我帶回來那個,現在在我這兒做事呢。」他之前出了這麼個事,朋友里沒有不知道的。遠山當然也聽他說過,不過沒想到這個人會是小慶而已。


  平常他過來,雖然見過小慶幾面也沒往那方面想。


  曹淼問他「他們家的事你知道嗎?講講嘛。」


  遠山笑笑「我哪知道什麼。就是見到過他。我記性好。」


  曹淼笑「那就沒辦法了。」


  小慶悶悶打過招呼,就做事去了。


  等他走,曹淼把辦公室門關了,嘿嘿對著遠山樂「怎麼個情況?」


  遠山也笑「什麼情況?」


  曹淼說「這你就不地道了,我認得你多久了?」兩個人以前同校,不過曹淼入校的時候,遠山畢業。但因為一些事情後來有些交情。


  曹淼苦口婆心:「也沒別的。他現在就是回不了家。家裡人都不待見他。我也覺得奇怪,你說一家人,有什麼深仇大恨?你說說嘛,絕對不外傳。」曹淼倚在辦公桌邊上拿腳踢他「是不是信任我?就我這嘴!擱在以前,就是寧死不屈的地下黨精英,新中國的建立都有我一塊磚好嗎?」


  遠山笑。雖然曹淼這話說得誇張沒正形,但他這個人從來都是很靠譜的,要不然兩個人也不會關係好。想了想,說「他要回家呢,我覺得比較難。但這些事我跟你說,你也不用跟他透露。沒必要。」


  遠山也看了小慶現在的樣子,之前他來過二次,車子還是小慶上手修的。人挺好的。實在,老實,吃得苦。就這麼一個人,你跟他說以前是些什麼事,他這怎麼過?

  那山裡頭追人家媳婦,把人胳膊打斷得意洋洋覺得自己是英雄的事,他怎麼面對?


  再說,萬一這刺激,他腦袋又突然好了呢。沉睡的另一個人格復甦了,你知道他是好的小明,還是原先那個小慶。別人家的事,還是齊田家的事,他不好參合。


  不過也免不得感嘆。這世界也是真小。


  曹淼聽他這麼說,正色點頭「我就是覺得小慶可憐。想幫一把,沒別的。你說他吧,要親沒親的時候還有點指望,現在有家不得回,我看著也不是滋味。」


  遠山點點頭,就把自己怎麼進的山,怎麼見到齊田,她們家當時是個什麼情況,給說了。


  說完長長嘆了口氣:「我走的時候,他們村正好有個新媳婦跑了。村長帶頭就把我給扣了。怕是我招的事。當時我就想啊,完了,這找不回來,我也坑在這兒了。哎,害怕啊。」遠山搖頭,坐到沙發上「還好,第二天一早人就找回來了。那女的進了山認不得路,頭摔破了,被抓回來好一頓打。當時關我那個窗戶呢,正對著禾場,你曉得他們那個氣氛嗎?」


  遠山說著搖頭「我都不知道怎麼說。」


  頓了一會兒,想了想才繼續「就跟邪教似的。全村人圍個圈。男女老少,被買來的新媳婦也帶出來,就看著那個被抓回來的怎麼挨打。小慶的小妹,站在最前面,個子不高,那麼丁點,擋在她媽前頭,護著她媽,怕自己媽也會被打似的。小慶跟旁邊老大聲吹噓,自己怎麼一下就衝上去把人給逮著了。說過程中,大約是他家裡小妹多看了他一眼,他反手一耳光下去,眼睛都不眨的。人都給打倒了。你說那是多大的勁?」


  曹淼臉色很難看。他也沒想到是這樣的。一時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兩個人抽了一會兒煙,默默喝茶。


  遠山說「後來他們就把我放了。我一個收山貨的嘛。我走的時候,小姑娘牽了幾頭小豬,把我堵在山路上,說知道我不是來販東西的,叫我放心她不告訴別人。問我能不能給她點錢,她以後一定會還的。」


  「你給了?」


  「給了。她想要車費到首都來,說她二哥快要結婚了,她不願意被家裡拿去換親或者賣掉的。想看看外面是什麼樣子的。」


  曹淼長長嘆了口氣,出了一會兒神,說「趙家人挺好的。這真是飛來橫禍。齊田也挺好的。真看不出來。你說啊,有的時候吧,有錢有什麼用呀?」事一出,家也就不成家了。哪怕後來找回來呢,事情也不能當沒發生過。


  心裡沒梗不可能。


  想到齊田,覺得這小姑娘真的不容易。


  遠山沒接著往下說齊田的事。站起來說「反正就是這麼個事兒。你說啊,這事兒,你跟他說不說得?」


  曹淼揉揉臉。可後悔死了呀,還不如不問呢。


  站起身送遠山出去。回來走在過道,就看到小慶站在辦公室外的。


  因為辦公室是在廠房內搭的,四面都是窗戶,小慶站的是沒關的那扇窗戶旁邊,窗帘關著,從裡頭也看不到外面窗戶沒關。那裡有個飲水機,他可能是過去拿水喝的,手裡還端著茶杯。但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一動不動的低著頭站在那裡。


  想必是把曹淼和遠山說話都聽見了?曹淼暗忖「這可不好了。」過去想試探試探到底聽見沒有。


  問他「站在這裡幹嘛呢?」


  小慶一直都是個悶悶的樣子,也看不出什麼來,對他搖頭「沒什麼。」就放下茶杯去做事了。


  曹淼心虛。一下午都在辦公室,從窗帘縫裡盯著小慶。


  不過小慶到也還算正常。沒有任何不同尋常的舉動。他也就漸漸放鬆了。


  下午走的時候,路過過道。聽到小慶正跟在一個幹活的中年人旁邊。


  問「xx學校好不好啊?新聞傳媒是幹嘛的?」


  中年人躺在板上,整個人都滑到車底去,邊擰緊介面邊說「那肯定是好的。新聞就是搞新聞的嘛。我有個叔的兒子就是學這個的。老大的出息。能耐!我們這一輩里,最能耐的。」


  又說「他們那行,賺死個人。說有一次哪個市有個什麼新聞,他過去,人家局裡派了傳人把他接到酒店裡,安排得好好的。還請他各種玩。都不要錢的。生怕他把新聞報出來。你曉得嗎?他那個人,起得遲嘛,悠哉悠哉睡醒,人家辦公室主任就在門外面站著等,一問,早上五點就來了,等到他醒。」


  旁邊有在休息的師傅聽閑白,問他「那怎麼不叫他?」


  「你懂什麼啦。」車底下的師傅說「怕他睡不好嘛。」


  聽閑白的師傅笑「你少扯蛋了。人家局裡當官的,管你這個啦。」


  車底下的師傅滑出來輕蔑地說「你就不懂了吧。說了人家是有事,怕他報嘛。恭敬有加,好吃好喝供起來。還要給錢呢。你以為他們那行就是吃工資嘛?傻得咧。只要跑的新聞好,看看現在的行情。」對小慶說「你妹妹要大出息啦。」


  小慶悶頭悶腦說「也不能都是這樣的。你不好這麼說。」


  車底下師傅笑他「傻。你小妹以後吃香喝辣你懂不懂啦?」


  小慶說「小妹人好。也不差這個錢吃飯。」


  旁邊的師傅笑「錢哪裡會嫌多?人家難道是吃不起飯才要這個錢。你啊。他們那一行,都是這樣的。」


  小慶固執「百樣米養百樣人,裡頭有壞的自然有好的。不能什麼也不知道,就說人家全不好。你又不是每個都見了,個個都認得。」


  聽閑話的還就跟他杠上了「有什麼好的?你講嘛,說得跟你認得一樣。」


  旁邊師傅也逗他「就是嘛。你講一個就算你對。」


  小慶說「你說的事,只能證明你親戚不好。說不到別人身上。別說什麼『都』不『都』的。」


  師傅瞬間有點火大了「你什麼意思?」


  平常小慶挺老實一個人,話不動,也很少跟別人有摩擦,別人說他幾句,他也不放在心上。今天也不知道哪裡轉不過彎來,不肯退讓「你自己講的你親戚怎麼樣,也不是我污衊他。你說他就是說他,別人你不認識不要亂講。一百個人里有九十八個壞,那你就說那九十八個,不要帶著別人講。別人興許做過好事,幫過人的。」


  師傅好笑了「哎呀,這話就說得清高了。」站起來推他「我就講了都,怎麼了?」


  本來在這兒做事的,都是體力好的人。小慶被他一下過去,推得退了好幾步,眼看要打起來。


  還在旁邊過來的年輕小哥勸架「算了算了。你們在這裡搞,要扣錢的啊。」對面的師傅才不說話走了。


  曹淼見事情平息,也就沒有多耽擱,他還有事。想著明天再找小慶探探口風。


  可第二天一大早到了修車廠,還沒坐下,廠里的師傅就跑來說「小明跑了」。全廠吵吵嚷嚷地,都說小慶是不是偷了廠里的東西跑了。


  以前小慶沒來的時候,這種事情也不少。新招來的人與外人勾結偷廠里東西什麼的,或者臨走順了什麼。


  但這次廠里東西一點沒丟,就是小慶自己的東西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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