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無酒不歡
「要死了,都要死了。」
寧朝來要死了,太叔奐也要死了。
海棠動了動身子,卻被摟得越緊。
「我曾怕她不恨我,對我冷若冰霜,待她恨我了,我又覺得心被生生撕扯成了兩半,一半愛她,一半恨她。」
求而不得,患得患失,因愛故生恨。
「她只惦記旁人,惦記完這個惦記那個,她惦記那麼多人,唯獨不惦記我的感受,不知是忘了還是從未記得。」
海棠仔細的聽著,千萬句安慰的話終還是化成了一聲嘆息。
她說多少都沒用,太叔奐想要的,是隔壁房中女子的解釋。
哪怕一句,就勝過了她的千言萬語。
「女公子,真不過去看看嗎?」芍藥為寧朝來寬衣時,問。
聽方才的動靜,整個書房裡的東西只怕無一倖免,大人應該很傷心,女公子就真的一點都不關心她家大人嗎?
「你家大人樂得,拿幾個擺設來撒撒氣有什麼捨不得的。」
寧朝來走向屏障後方。
屏障后很快傳來嘩啦的水聲。
「你關門出去吧。」寧朝來道。
芍藥有些生氣,雖說她家大人性子是冷了些,可在女公子面前,哪天不是擺著笑臉,低聲下氣。
今日惹了大人動這樣大的火l怒,女公子還跟沒事人一樣準備沐浴睡覺。
女公子真的一點都不關心她家大人呢。
芍藥將備好的中衣搭在屏障上,氣呼呼的走了。
聽清房門合上的聲音,寧朝來這才敢肆意的咳嗽兩聲,將喉嚨里的殘血咳出來。
木桶腳下的絹布上,是她方才吐的殷紅。
寧朝來自嘲的笑笑,她自己都手忙腳亂了,拿什麼去顧及別人。
待啟娘回來,也是時候回紫竹樓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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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疆,孤寂的城樓上。
一張矮桌邊,兩人席地而坐。
「來,幹了!」
徐少橋端起桌上的酒碗。
楚離看一眼蓬頭垢面的徐少橋,忍不住哈哈大笑,
「徐大人,陛下不是將你調回長安任職了嗎,你怎麼還要回來邊疆?邊疆地苦,將徐大人這個白面書生都給磨礪得粗糙了。」
徐少橋打了個酒嗝兒,摸摸酡紅的臉,呵呵笑道,
「粗糙不粗糙,無關痛癢。我留在長安城中,心不自在身也不自在。但來了這裡,心雖還是不自在,身卻自在了。」
徐少橋對寧朝來的感情,楚離是知道的,所以也理解徐少橋娶了司笑語的無奈。
「聽說,讓徐大人來這兒是太叔將軍做的安排?」楚離問。
「是啊,難受。」徐少橋乖巧的點頭,「他是了解我的,怕我見了朝來難受,又怕我見不到朝來難受,所以就讓我出來長安了。」
楚離也跟著徐少橋呵呵的傻笑。
徐少橋突然止了笑容,認真道,
「楚大人,你不知道,這場角逐,從上書齋里第一眼就開始了。」
徐少橋伸手指在碗里蘸了酒,在桌上畫了一個圓,說,
「朝來先是跑得慢,就被阿奐追上了,不,超越了……然後,她就拚命的追,追上了,不,超越了……阿奐又追,只是朝來也越跑越快,他追不上了。」
「那你呢?」楚離看著眸子漆黑的徐少橋。
「我啊……」徐少橋輕笑著,食指在他畫的圈外點了一下,道,「我一直就在這外邊啊,看著他們誰快了誰慢了,一點都沒錯過。」
從始至終都想邁入圈中,與他們一道奔跑,快或慢都無所謂的。奈何兩人速度太快,他跟不上,只能淪為看客。
只能當個看客,看著他們的分分合合。
徐少橋定在圈外的手指彎曲著,直不了,也收不回來。
真委屈,連手指也要欺負他。
徐少橋驀地安靜下來。
「來來來,別愣著,喝啊。」楚離將徐少橋動不了的手拉起,塞入酒碗。
「來來來,不醉不歸!」
兩人大笑著乾杯,聽酒碗撞擊在一處的聲音,更是肆無忌憚的大笑。
「楚大人,你為何就叫楚離,就沒有字嗎?」徐少橋口齒不清的問。
「哈哈,」楚離乾笑兩聲,「因為她沒有啊,我取了也沒用。你別說我,你又說說你為何沒有字。」
楚離沒有字,因為上陽沒有,上陽之所以沒有,是因為太叔奐沒有。
「不止我沒有,」徐少橋彷彿說什麼秘密一樣湊到楚離面前,放低了聲音,「阿奐和柳家公子也沒有啊,我們都沒有。一個人沒有字不正常,兩個人沒有字也不正常,大家都沒有字就正常了,誰也不會覺得誰可笑。」
寧朝來兒時就說過,她及笄時一定要為自己取個字。
到了她及笄的時候,她卻下落不明,沒有人知道她取了什麼小字,沒有人知道她是不是取了小字。
他們幾人弱冠時,寧朝來還是不知在何處,不知是死了,還是活著,生死都無法確定,他們哪裡還有心思為自己取字。
「都沒有才好。」徐少橋呢喃。
好在寧朝來回來了,好在寧朝來沒有字,他們也沒有字,大家都沒有字,就沒有人覺得奇怪了。
是的,一點也不奇怪。
反正大家都沒有字。
「這話說得好。」楚離將碗里的酒一飲而盡。
徐少橋仰頭,也將一整碗酒倒入口中。
酒的滋味不錯,辛辣刺激,像是用刀划著喉嚨,痒痒的,痛得恰到好處。
徐少橋拿起酒罈,再將兩人的酒碗倒滿。
一碗又一碗,喝得盡興,就是……怎麼也喝不醉。
楚離清楚的記得上陽眼中對太叔奐的愛慕,對寧朝來的痛恨,對這個世界的憎惡。
徐少橋清楚的記得,寧朝來說的,他是徐少橋,只是徐少橋。其實,他已經不是徐少橋,而是徐大人了。
徐少橋想過他與寧朝來有緣無分,沒辦法成為夫妻,但他是真的沒有想過,寧朝來連他朋友的身份也會奪去。
手下的一個下屬匆匆忙忙來到城樓上,看著東倒西歪的兩個人,急得不得了。
「兩位大人,長安來了八
百里加急的書信。」
看兩人醉醺醺的樣子,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將他的話聽進去。
徐少橋一把奪過書信,呼和著楚離下去城樓。
兩人勾肩搭背,一面走,一面說,「放心,沒醉,誤不了事。」
那人悠悠然嘆氣,這兩位大人的能力是沒得說的,脾氣性子也好。
就是吧,兩人一旦聚在一處,就是無酒不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