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深則其厲
「就是寧相生將我送去匈奴的。」李素舞恨恨道,「要不是寧相生,世上沒有李素舞,穆紫還是穆紫。」
「寧相為何要害你?」太叔奐追問。
寧相生是朝堂上的一員大臣,平日里有上書不完的民事,不可能毫無理由的將李素舞送到匈奴去。
「我忘了,我不記得了,你不要問我,我真的一點都記不起當初發生了什麼。」
李素舞雙手抱著頭,痛哭著跪在地上。
看得出來,李素舞經歷的是錐心的痛。
那畢竟是太叔奐的阿母,太叔奐再心狠,再想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也不忍心往李素舞傷口上撒鹽。
李素舞哭著道,「我也後悔莫及,想要回頭,可我無路可退!相府被我害得,死的死,傷的傷,還有一人生死不明,那是挽救不了的。你也看到了,寧朝來不是原來的寧朝來了,她睚眥必報,不計後果。這五年來,她一直在打探我的下落,她不會放過我的,我若落入她手裡,難逃一死。」
「太叔將軍,我的阿奐,」李素舞跪著上前抱住太叔奐的雙腿,淚流滿面道,「你也說了,我應該默默的看著你長大成人,我是這樣想的。如今,我只想看著你成親生子,只想在有生之年看你為人丈夫,為人阿翁,可我若是死了,我什麼都看不到了。」
太叔奐伸手拽李素舞的首,李素舞死死抱住不放。
「阿奐,阿奐,」李素舞一聲聲叫著太叔奐的名字,「我知道苦海無涯,回頭是岸,我真的想回頭,可寧朝來不放過我,她要我死,我只能先要了她的命才有機會回頭。」
太叔奐無聲嘆息,伸手將李素舞扶了起來。
道,「寧朝來那裡,我會幫你瞞著,你自己尋個安靜地方,離開長安吧。」
「我不走!」李素舞抓緊太叔奐的胳膊,「我若離開長安,此生何時才能再見到你?還有,寧朝來四處找我,我若在這個時候離開,寧朝來那麼聰明,一定能察覺我身份的。」
「那你想怎麼樣,繼續殺她?」太叔奐面無表情扯開李素舞的手,「寧朝來說得沒錯,她阿翁欠你的已經還清了,你與寧相的恩怨,與她無關。」
「我知道,我知道。」李素舞點頭,流著淚說道,「我會安安生生住在千金閣,什麼都不多想,只要她找不到我,我什麼都不會做,我只是千金閣的閣主李素舞。」
「從前行的事,都是上陽在幫你是嗎?」
上陽好歹是公主,李素舞只是個千金閣閣主,聰表面來看,誰幫襯得誰不難看出。
李素舞也不會巴巴的趕上前告訴太叔奐,上陽是她手裡的棋子,她才是幕後主使。
她只沉默著,認下太叔奐說的話。
有什麼過錯,都給上陽吧,誰讓上陽是皇帝的女兒。
「以後不要再與上陽來往了。」太叔奐道。
李素舞抹淚點頭,有了烏氏小樓幫忙,她也沒想再找上陽。
「還有,」太叔奐盯著李素舞的眼睛,不容反駁的說道,「以後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將軍府,與我有關的人,事,地方,你都要離得遠遠的,比以前還遠。」
寧朝來已經盯緊了太叔奐,太叔奐要是與李素舞有往來,不會每次都能避開寧朝來的眼線。
太叔奐斷了他與李素舞的關係,也是為了李素舞的身份不被寧朝來察覺。
李素舞目送著太叔奐走出房間,看著那抹深紅的背影徹底隔絕在門外。
太叔奐來找她,到底是為了她,聲明不想讓寧朝來找到她,還是為了寧朝來,警告他不要靠近寧朝來?
李素舞坐在圈椅上,雙手抹去淚痕,為自己倒了一杯茶。
她的大計,從不漏算。
寧朝來要找穆紫,太叔奐知道穆紫在哪兒,卻不告訴,不僅不告訴,還要阻攔寧朝來找到。
寧朝來不會生氣嗎?
寧朝來早晚要對太叔奐失望,失望得多了,也就絕望了。
將軍府里,啟娘將泠令跟丟太叔奐一事說給寧朝來聽了。
寧朝來手裡捧著個小手爐,聽罷,也只是輕笑一聲。
「太叔奐有心要甩開泠令,泠令只能被甩開,這次不成,以後更不能成,讓泠令不用再跟蹤了。」
知道穆紫在長安,寧朝來挖地三尺也會將人找出來,不急在這一天兩天。
畢竟,她還沒有拜會過皇帝呢。
隆冬的清晨,露氣頗重,寒意穿過馬車上的帘子,鑽進車裡,寧朝來攏緊身上的大氅。
太叔奐讓小令準備手爐,遞給寧朝來,寧朝來堅決不要。
寧朝來堅持,太叔奐便只能妥協。
寧朝來住在將軍府,只是佔用了太叔奐的一間房,其餘的,半點不要。
就連那日換上的一套衣衫,也命人去做了一套一模一樣的還了回去。
寧朝來身子本就嬌弱,著男裝更顯消瘦,而今再披件大氅,愈發像個孩子。
太叔奐恍惚想起初去江南,那樣冷的天,雪那樣大,他卻執意要寧朝來騎馬。
彼時,一人太傻,一人太狠。
此時,一人太狠,一人太傻。
太叔奐鑽進馬車,寧朝來將輪椅往邊上挪挪,道,
「太叔將軍,陛下要我入宮,承襲阿翁的位置,屆時定會賞我府邸,我在這長安城,也算有了容身之處。紫竹樓大大小小事情無數,我也不好總是在將軍府打攪的。」
皇帝明裡要寧朝來入朝為官,但極有可能趁此機會對紫竹樓下手,滅了對朝廷構成威脅的紫竹樓,折了對皇帝構成威脅的寧朝來。
一石二鳥的計謀,老謀深算的皇帝很有可能要用。
若寧朝來住在將軍府,處理事情沒有在自家府邸里得心應手。
太叔奐看著晃動的車簾,沒有說話。
馬車走了許久,寧朝來閉目假寐都快睡著之際,才聽太叔奐說,
「你不用太擔心,紫竹樓的人一能抵十,皇帝捨不得動的。至於你說皇帝賞你府邸,你不住將軍府,怕是不能如你所願。」
「太叔將軍這是何意?」寧朝來睜開眼睛,問。
太叔奐道,「到了。」
說話的當兒,馬車果直停了。
小令掀開帘子,對兩人道,
「大人,女公子,到宮門口了。」
太叔奐率先跳下馬車,雙手伸到帘子面前。
寧朝來穩穩坐在輪椅上不動,她是不願太叔奐碰她的。
小令猶豫道,「要不大人拿輪椅,屬下抱……」
太叔奐冷眼看過來,小令猛地咬住舌頭,滿眼淚花。
「朝來與太叔奐,同窗多年,情意深厚。況且,朝來身子有恙,太叔好心幫忙,朝來不用顧及男女有別。」
將寧朝來的有意疏離說成寧朝來在意男女有別,太叔奐倒會給自己找台階下。
住在將軍府,遲早有麻煩太叔奐的一天。
寧朝來將輪椅劃出帘子,雙手附在太叔奐手上。
太叔奐伸手,將寧朝來抱在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