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我活兮
竹林里紫竹搖晃,竹尖抖動,竹葉簌簌的往下落。
寧朝來剛落到石桌前,木梯旁邊的一一便搖著尾巴向她跑了過去。
一一身後,還跟著四隻精瘦兇殘的狼。
「公子,我先過去看看。」泠令道。
寧朝來看向啟娘,道,「你也一塊兒去。」
啟娘與泠令一道進了竹林深處。
兩人剛走,幾個壯漢便從竹林兩端現身,穿異服,持彎刀,疾步向寧朝來走來。
寧朝來用摺扇敲敲一一的頭,笑道,
「一一,當年後山一戰,你可是差點兒要了我的命,今日你若不要了他們的命,那本公子新帳舊賬一起算,吃一回狼肉。」
一一抬頭,用舌頭去舔舐寧朝來的手心,目光溫順。忽而長嗥一聲,撲向幾個壯漢。
一一一走,其餘四匹狼嚎叫著跟上,同樣不甘示弱的撲向那幾個人。
一時間,人狼相搏,場面好不慘烈。
狼的獸性被激發出來,低吼著,鋒利的牙齒咬著那幾人的胳膊,手臂,凡是咬住就是連皮帶肉扯下,不可能鬆口。
被狼嘶咬的人慘叫著,滿頭大汗。
林中五狼長嗥,不遠處的後山也傳出一陣嗥叫,響徹紫竹林。
竹林里傳出幾聲暢快的笑,那人道,
「紫竹樓公子看著血肉橫飛而能不動聲色,總以為世間不會有這樣的心狠之人。…今日得見才知自己孤陋寡聞,玉面羅剎可不是徒有虛名。」
五狼已經將幾人撕碎,血腥味蔓延,即刻便有黑影飛出,不過眨眼功夫,屍首全然不見,地上只余幾灘鮮血。
風掃落葉,很快便將血跡掩蓋。
寧朝來響指一打,一一領著四隻狼往後山方向散去,林中歸於寂靜。
人狼搏鬥就在眼前,腿上蓋著的絨毯上沾染了幾滴鮮血,寧朝來面色陡增厭惡,將絨毯掀了扔到一邊,用摺扇撣撣玄色長衫,露出日漸消瘦的身體。
玄色的綢衣襯托得寧朝來面無血色,瘦小得像個年過半百的將死之人。
她陰騭的盯著逐漸走近的身影,忽而笑道,
「論心狠,玉面比不過王子,王子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部下死無全屍,卻能面不改色,不予援手,甚至一笑而過。論心狠,王子才是真正心狠的人,玉面不敢受王子的謬讚。王子不遠千里來到此處,也非白來的,初來紫竹樓,就搶了玉面羅剎的兇殘之名。」
來人只笑不語,從林子里走出,身邊跟著不苟言笑的賀賴,賀賴懷裡抱著的不再是江湖人喜愛的長劍,而是匈奴人慣用的彎刀。
見到寧朝來,賀賴眼裡多了幾分不明的意味,停下腳步,靜立一邊,腳下踩著他們帶來人的鮮血。
烏氏小樓同樣著玄色綢衣,腰上束了一條碧色的玉帶,整個人儒雅而不羈。
看到寧朝來坐著的輪椅,烏氏小樓眸中有一剎那的動容,但很快用笑容將真實情緒掩去,他笑著說道,
「一別五年,女公子性情大變,傲氣只增不減,難怪別人都懼憚女公子,唯唯諾諾,不敢不從。不過,也只有這樣的女子才適合在匈奴生存。不知,女公子是否同意小樓的看法?」
寧朝來一動摺扇,一枚銀針落在烏氏小樓面前的空地上。
烏氏小樓摸著鼻尖呵呵輕笑,停下了腳步。
「待在深山幽谷多無趣,女公子不如與我去匈奴吧,我能給女公子在長安得不到的。」烏氏小樓道。
寧朝來搖扇,「天下有誰不知道王子五年前便抱得美人歸,王子身邊何時缺過女人。玉面一無是處,好在有自知之明,自知配不上王子,不敢妄同。」
「還有一個故人也來了,想要見見女公子,女公子若不說話,我便讓她進來了。」
能與烏氏小樓一道的故人,能是誰?
烏氏小樓回頭看了賀賴一眼,賀賴點頭,進去林子。
見寧朝來目光跟著隨風飄落的紫色竹葉,烏氏小樓笑道,
「女公子可是時常覺得,做一片自由自在的樹葉也好,落葉會歸根,比做個無家可歸的人快活多了。」
烏氏小樓倒是會猜。
寧朝來道,「再怎麼無家可歸,漢人與匈奴人有別,也是不能歸於一處的。」
賀賴帶著司笑語出來,司笑語屈膝行禮,脆生生道,
「朝來姐姐,長安城中一別,五年未見了。」
寧朝來點頭,「是啊,五年未見,不曾想過司女公子也會來紫竹樓。」
司笑語盯著寧朝來的雙腿,久久說不出話,只是抬袖抹淚。
寧朝來不是愛哭之人,死過一回,半死過一回,事事都看得輕了淡了,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司笑語的眼淚。
只對暗處的花蓉說,「蓉兒,風大了,將柳公子房裡的窗關了。」
去長安城走一道,一個又一個的故人都來紫竹樓造訪,冷清的紫竹樓倒是熱鬧。
只是,過慣了無人打擾的生活,突然間又要回去滾滾紅塵中去,渾身不自在。
寧朝來竟有些後悔暴露行蹤了。
司笑語紅著眼眶道,「朝來姐姐可否打聽到丞相大人的下落?」
是否知道寧相生已經死了?
寧朝來握扇子的手一緊,笑道,
「多謝司女公子關心,不過並未。」
表面歡聲笑語,客氣周到,實際淡漠疏離,笑裡藏刀,司笑語若是一直提及寧相生,寧朝來手裡的摺扇未必不會見血封喉。
「朝來姐姐,丞相大人……」司笑語還羽多說。
寧朝來握扇子的手收得愈緊,指尖泛白。
「語兒……」烏氏小樓將司笑語拉到身後,「人已經見到了,隨賀賴回去吧。」
賀賴將人帶往林中,司笑語頻頻回頭。
司笑語只是簡單一問,寧朝來心不在焉,應該不會生出懷疑。
烏氏小樓四下看看,繞開話題,道,
「紫竹樓雖冷清,但景色宜人,時時體會這樣的清靜美麗,過的可是神仙一樣的好日子,怪不得女公子不願離去。」
「之前假借任雲姑娘之名,承王子一個人情,說了要還人情。今日王子不請自來,我沒有按照紫竹樓擅闖的規矩來辦,從此兩清了,王子慢走。」
寧朝來拿起桌上的一個玉杯把玩,連虛假的笑容都不願給烏氏小樓。
寧朝來這是在下逐客令?好歹也是救了她幾次性命的人,她就如此冷若冰霜?
烏氏小樓目光一冷。
「王子可是想喝口茶?」
寧朝來冷笑一聲,將玉杯扔向烏氏小樓。
一陣冷風襲來,將額前的碎發吹起,烏氏小樓迅速往邊上一躲。
玉杯撞在紫竹上,竹子被分為上下兩段。
若玉杯砸在他身上,少不得是一個與杯子一樣大小的窟窿。
寧朝來,真是一點情面都沒有給他留。
烏氏小樓握拳,寧朝來收扇。
一時間,劍拔弩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