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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於嗟闊兮

  正堂里,等得心煩意亂的太叔奐時不時的往外張望。


  他以為寧朝來讓木神醫來紫竹樓是為了治腿,可木神醫卻告訴他,寧朝來找他來只是為治柳蘭的眼睛,絕口不提治腿的事。


  她怎麼能不治腿?


  不試一試,怎麼知道能不能將腿治好。


  太叔奐急匆匆的趕來,又怕紫竹樓的人不讓他進,便帶上了皇帝的聖旨做借口。


  好在紫竹樓的人沒有為難,讓他進去大堂等候。


  只是他等了許久了,寧朝來遲遲不來,是有事耽擱了?還是不願見他,所以不來嗎?


  這樣想著,太叔奐竟感覺坐立難安。


  「議郎大人……瞧我這記性,應該是太叔將軍,將軍是客人,是玉面怠慢了。」


  人未到,聲先到,話中隱隱帶著寒意。


  見寧朝來孤身一人划著輪椅過來,沒有婢女陪同,太叔奐忙從圈椅上站起,想要走過去幫忙,幫忙推一推輪椅也好。


  只是腳還沒來得及邁出去,寧朝來便笑盈盈的說,

  「太叔將軍是客,來了紫竹樓千萬不要多禮,將軍請坐。」


  太叔奐想,寧朝來從小自尊心就強,或許是覺得他是因為同情才想要幫忙的。


  那他不過去就是。


  寧朝來輪椅劃得嫻熟,平日必定也會一個人待著。是啊,旁人照應,總有照應不到的時候。


  太叔奐眼睜睜看著寧朝來划著輪椅行到他面前。心中瞭然,原來這就是紫竹樓大堂不設門檻的原因。


  太叔奐拱手一拜,柔聲道,「寧家女公子安好。」


  他不敢正視寧朝來的眼睛,當年的事錯不在他,卻事事都因他而起,他無法做到問心無愧。


  寧朝來拱手回禮,呵呵一笑,道,

  「寧家女公子什麼的,都是前塵往事,不提也罷,將軍可以稱我一聲樓主。」


  太叔奐坐迴圈椅上,並不吭聲。


  寧朝來就是寧朝來,他只認面前的人是寧朝來。


  寧朝來見狀,笑意更甚,她從袖中取出紫玉摺扇,待打開了,才道,


  「將軍屈尊來到紫竹樓,絕不會是為了散心,若是為了聖旨一事,恐怕將軍是白跑一趟了。」


  太叔奐收起桌上的聖旨,「太叔來,不為這事兒。」


  「當日在將軍府門口說得清楚,只要將軍將木神醫借給我一用,只要將軍提出的要求是我能做到的,我絕不推辭!今日將軍來了,若是有要求,直說無妨,紫竹樓上下自當竭盡全力了將軍心愿。」寧朝來搖搖手中的摺扇。


  太叔奐捧起桌上的熱茶,雙手摩挲在杯口。


  他並無要求,只是心裡想的事情,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說得含糊,擔心寧朝來裝糊塗,說得直白,又怕太過唐突。


  久久等不到太叔奐說話,寧朝來又是動情一笑,說,

  「將軍要是沒有想好,便慢慢想,我想留將軍在紫竹樓坐坐,只是紫竹樓粗茶淡飯入不得將軍的口。這樣吧,將軍何時想好了,差人來說一聲就是,不用親自前來。欠將軍的人情,玉面不會耍賴,不管多少,一點點的都是要還的。」


  寧朝來不是真的在笑,她的笑只是止於皮囊上的敷衍。


  她的每一句話都不是真心的。


  她恨他,這是太叔奐從寧朝來眼裡唯一感受到的情緒。


  「寧朝來,你為何不願治腿,你可不可以說說,你的腿為何會變成這樣?」


  太叔奐蹲下身子,手在即將碰到寧朝來手之際被冰涼的摺扇隔開。


  寧朝來迅速將輪椅往後划動,拉開她與太叔奐的距離,憤怒道,


  「太叔將軍,請你自重。」


  「我自重,我可以不靠近。」太叔奐將兩手高高舉起,「可你得說你為何不願治腿?你告訴我。」


  寧朝來仰起頭,一手托腮,一手握扇,一字一句的道,「我如何,干君何事?」


  乾淨甜美的笑容如同暖春的朝陽,暖進心裡,言語卻是隆冬的冰雪,冷進了骨髓。


  干君何事,一語便道破所有說辭的無力。


  他憑什麼管她?

  太叔奐沒有立場管寧朝來的事。


  「寧朝來,我知道你恨我。」太叔奐雙手指腹貼緊掌心,「可你不能因為恨我,便不讓木神醫為你治腿,若是你不願意與我有牽扯,我可以怕你木神醫留在紫竹樓,只要你願意治腿。」


  「太叔將軍,我從來不知道你對自己如此自信。」寧朝來用看笑話一樣的眼神看著太叔奐,「太將自己當成一回事,高估自己在別人心中的地位,不是可恥的事,卻很可悲。」


  「你若不是介意,那就再好不過。」


  只要寧朝來願意治腿,她說他什麼都可以。


  寧朝來冷笑著,摺扇指著大堂外,道,


  「樓中還有事,將軍慢走不送,以後無需再來。」


  無須再來,竟是不再見他?

  太叔免身子一震,所有的氣概都消失殆盡。他胡亂的比劃著,問,


  「那日,在將軍府門口,你分明承諾過我,不會避而不見的。」


  「承諾過的事一定要做到,一定能做到嗎?」寧朝來反問。


  太叔奐承諾過,待她及笄就會娶她,也承諾過,會護寧相生的周全。


  他承諾的事,一件都沒有做到過。


  她承諾的事,有一件做不到,難道不可以?


  再說,太叔奐今日來,她沒有不露面,她不算愧對承諾。


  「太叔將軍,我們見過面了,那日的話你也可以不用當真了。若你記性好,總想記住點什麼,那就記清楚我方才說的話,不要再來紫竹樓。」


  林中一聲頭狼的長嘯,雖輕,還是讓寧朝來聽得真切。


  寧朝來雙手轉運輪椅,十分敏捷,太叔免伸出手時,寧朝來已然出了大堂的門。


  太叔奐手還僵在半空,寧朝來突然回頭,道,

  「還有一件事想告訴太叔將軍。太叔將軍沒有體會過兒女情長,或許不知,因愛生恨,有愛才又恨,若是從來沒有愛,何來的恨?」


  寧朝來划著輪椅,甫一避開太叔奐的目光。


  泠令與啟娘便走了過來。


  「一一長嘯,林中發生了何事?」寧朝來問。


  啟娘道,「有人擅闖紫竹林,就在竹樓附近。」


  寧朝來淺淺一笑,接任紫竹樓五年,自她是殺人魔頭的名聲傳出去那一日開始,就沒人敢私自踏進紫竹樓一步。


  擅闖紫竹樓,好久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了,又能看一場廝殺了。


  泠令問,「公子,會不會是皇宮裡的那位不想你去宮裡,特意讓人來紫竹樓滅滅威風?」


  啟娘覺得不大可能,「上陽才在紫竹樓吃了虧,到現在都還沒緩過神,那人不會傻到再派人來紫竹樓自找沒趣兒。」


  「那麼著急趕來,就為了讓我聽你們的猜測?」


  泠令與啟娘相視一眼,各托住輪椅一邊,將寧朝來帶去了竹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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