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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終溫且惠

  寧朝來接過紫竹樓,玉面不會久待。猜測玉面今日就會離開,寧朝來早早起身,等著玉面來。


  寧朝來昨夜服下千機,在玉面的預料當中。


  他將寧朝來連人待輪椅一同帶到樓下。


  寧朝來笑道,「師父神武,若換了別人,怎麼也得兩個人才能將我與輪椅拿下來。」


  拿?寧朝來說的是拿,連她自己都不將自己當人看。


  玉面站到寧朝來背後,推著輪椅往竹林深處去。


  「我說的不讓你出紫竹樓,是你不能走著出去,但若是藉助輪椅,你想去哪裡都是可以的。」玉面道。


  竹葉盤旋著落下來,冷冷清清,只剩落寞。


  她沒有可去的地方,又能走到哪裡去?


  寧朝來拿下落在肩上的一片竹葉,仔細摩挲上面的紋路。


  道,「師父離開紫竹樓,想去哪裡?你我師徒二人,何時才會見面?」


  要去哪裡,並不重要,只要李素舞找不到他,寧朝來找不到他,他遠離他們二人是非恩怨就好。


  何時才會見面,這也是玉面回答不了的問題,但不管什麼時候見面,玉面和寧朝來,總還會見面的。


  「公子,公子!一大早的又忙著做什麼了。」


  啟娘的聲音傳過來。


  寧朝來對玉面說道,「師父與啟娘應該道過別了,那就走吧。」


  啟娘要是見了寧朝來這個樣子,一定會責怪玉面。


  好好的師兄妹,感情深厚,寧朝來不想他們臨別了因為她的事情鬧得不快。


  玉面卻說,「啟娘才是個孩子性情,她不能當面罵我,指不定哪天就會扎個小人詛咒我,反正我都要走了,她要罵,就讓她罵個痛快好了。」


  玉面說剛說完,啟娘便走近了。


  一面走一面說笑道,「你們師徒平日不見親近,這時候來個師徒情深,看得我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所有笑容在看到寧朝來坐在輪椅上的一刻凝固於臉上。


  「這輪椅……」啟娘看看寧朝來,又看看玉面,茫然無措。


  他們兩人,誰能告訴她這是怎麼回事。


  「公子,你這好端端的坐在輪椅上做什麼?偷懶也不是這種偷法。」啟娘強顏歡笑。


  寧朝來讓她準備輪椅,玉面安排做的輪椅,她之前為什麼就沒在意兩者之間的關聯。


  「啟娘,你家公子不是偷懶,是身中劇毒,以後都只能坐在輪椅上了。」


  玉面語氣之輕鬆,像在說別人的事。


  啟娘一把將玉面從輪椅邊推開。


  她沒見過這樣狠毒的人,為了不讓寧朝來回長安,為了成全李素舞,他竟真的捨得。


  不是他說他一直再關心守護著寧朝來嗎?騙子!


  是她看錯了人,誤以為他對寧朝來是真心的好。


  原來,只不過是為了李素舞,都只不過是為了李素舞!

  「你給她紫竹樓,要她用命換,她救下自己的命,你就留下她的腿。時至今日我才明白,玉面羅剎是什麼。」


  啟娘字字珠璣,每說一句,便將玉面往後推一分。


  寧朝來兩手抓著輪椅兩側,她想起身勸阻,但不能,她必須記著,她不是假裝不能走,是真的不可以走,一步都不可以走。


  「你走啊,想要的得到了,答應別人的也做到了,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啟娘淚如雨下,推搡玉面的手漸漸沒有力氣。


  玉面負手倒退兩步,沉聲說,「天意不可違,我做的,都是在順應天意。」


  像是在對啟娘說,像是在對寧朝來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短短几字,說得無盡滄桑。


  玉面說了最後一句話,片刻沒有逗留,轉身離去的背影,帶著蒼老之感。


  驀然回首,夢還是一樣,黯然離別後,再也沒有同行,飛花輕似霧,奈何風吹起,細雨如愁,無聲無息,花落滿地,只留下芬芳依昔。


  啟娘站在原地,掩面痛哭,為了寧朝來,也為了玉面。


  說啟娘是個孩子,可見玉面是了解啟娘的。


  所以才會用寧朝來中毒的事,讓啟娘將離別的淚水一道流了。


  寧朝來握緊腰帶上別著的玉佩,她想告訴啟娘,沒有什麼是忘不了的,先忘了樣子,再忘了聲音,忘了說過的話,忘了經歷的事,一天忘不了,就用一個月,一個月忘不了,就用一年。


  總會有忘得一乾二淨的時候。


  朝堂上三足鼎立的局勢,因為寧相生的出局而搖搖欲墜。


  皇帝要是找得到他在找的人,太子就成了沒用的棋子,要是找不到那人,皇帝只能扶太子上位。


  皇帝留著太子,只是為了備不時之需,不想給太子構成威脅的任何機會。


  寧相生垮了,太子的靠山倒了大半,這時候,皇帝當然想將太子的所有勢力一網打盡。


  大將軍與御史大夫對皇帝忠心,皇帝自當提拔他們的後代,用以拉攏人心,鞏固自己皇位。


  皇帝道,「大將軍之子太叔奐德才兼備,是不可多得之棟樑,朕斟酌之後決定,封他為太中大夫,秩奉比一千石。」


  古往今來,年紀輕輕就有此成就的人屈指可數,可見皇帝對太叔奐的看重。


  太叔奐領旨謝恩。


  皇帝又道,「御史大夫之子徐少橋英勇神武,可封為公車司令,秩奉比六百石,掌殿司馬門,夜繳宮中。」


  恩賞雖不如太叔奐,但放眼天下,能與他比肩的沒有幾人,皇帝對徐少橋仍是欣賞的。


  徐少橋上前,拜道,「臣謝陛下隆恩,只是如今匈奴猖獗,臣不敢偏安一隅,臣有個不情之請,想請旨去鎮守邊疆。」


  多少人擠破腦袋都來不了長安,成不了自由出入宮廷的臣子。徐少橋竟然不要繁榮閑適的生活,要去偏遠邊疆,飽受羈旅之苦。


  有人說他傻,但皇帝對這樣的舉止讚不絕口。


  皇帝道,「徐大夫教子有方,才能教育出這樣一個滿懷愛國熱忱的兒子,朕心甚慰,許你一千石秩奉,為西域都護丞,即日動身前去。」


  徐少橋起身謝恩。


  太子站在一側低首垂眸,父子一場,他自然知道皇帝想做什麼,提拔賢臣之後,就該輪到他了。


  「太子!」皇帝喊了一聲。


  太子上前一步,不卑不亢答道,「兒臣在。」


  「朕念及寧相生多年來為大漢立下汗馬功勞,特免了他的死罪,沒想到他膽大包天,竟然殺了押解官吏,逃之夭夭,朕命你出宮遊行,將他找到,繩之以法。」


  好冠冕堂皇的理由,看似委以重任,實則是將太子趕出皇宮。


  太子笑道,「是,兒臣謹遵父皇口諭。」


  未等皇帝說話,太子已轉身,在眾目睽睽之下,大搖大擺走出殿堂。


  世上哪裡還有第二個如他一樣窩囊的太子,皇宮佔地百餘里,沒有分毫屬於他。


  皇帝待他不仁不義不公平,他又何必再給皇帝留面子,是殺是剮,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一條命罷了。


  皇帝的眼睛眯了一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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