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差池其羽
大雨過後,天氣晴了,陽光落在湖面上,五光十色,甚是好看。
亭子中央,柳蘭雙手托腮,看著寧朝來趴在石桌上小憩。
「表哥,你讓我出來就為看這湖光山色?」寧朝來閉著眼睛問。
當然不止是看江南美景,還想要寧朝來散散心,來江南好幾天,寧朝來連笑容都沒有一個,柳蘭比誰都著急。
「朝來。」柳蘭伸手碰碰寧朝來的胳膊。
「說吧。」寧朝來道。
柳蘭直接寧朝來拽了起來,指著亭子角落裡放著的古琴,眉開眼笑道,
「你撫琴,我為你唱一曲。」
從長安出來,柳蘭每時每刻都在想逗她開心,看柳蘭認真的模樣,寧朝來不忍拒絕,道,
「你我共唱一曲如何?」
「好,你等等我。」柳蘭笑得眼睛眉眼彎彎,跑出亭子。
寧朝來站在亭子邊上,聽著亭子下方嘩嘩的流水聲,愁緒幾寸。
柳蘭氣喘吁吁的跑回來,左手食指上沾著一點硃砂。
他托起寧朝來的下巴,將硃砂一點點抹在寧朝來唇上。
怯將暗香微嗅,借問「花可堪摘否?」
竹外鴛鴦戲於柳,階下苔痕依舊,便知可白頭。
寧朝來傾身,將硃砂染於柳蘭唇上。
明眸善睞就在眼前,突如其來的親吻讓柳蘭受寵若驚,他瞪大眼睛看著寧朝來,全身綳得筆直。
寧朝來噗嗤笑出聲來,「表哥不是要唱戲嗎?」
柳蘭漲紅著臉,扭扭捏捏道,「你唱我聽。」
寧朝來淡淡一笑,將廣袖一拂,唱道,
「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彤管有煒,說懌女美。自牧歸荑,洵美且異。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
寧朝來唱的是為《詩經》中的「靜女」一篇,是表青春年少時候一種不可言喻,動人心魄的感情。
單純的就是美好的,純潔的就是珍貴的,柳蘭給她的,無不是單純與純潔,一瞬間的感動讓寧朝來願意託付終身。
平平淡淡才是真,她不想再過自己擔驚受怕、別人步步為營的生活。
柳蘭的開心盡數寫在了臉上,寧朝來吟唱,他便奏古琴相合。
兩人郎才女貌,一唱一和頗有琴瑟和鳴的感覺。
烏氏小樓沒想到初到江南就能見到這樣一副如詩如畫的好景色。
賀賴撥開橫在面前的柳條,探出腦袋往亭子里看,好奇的問,
「王子,他們彈的是什麼,聽著怪好聽的。」
烏氏小樓將賀賴的腦袋塞回柳條後邊,答,「燕燕。」
「燕燕?」賀賴撓頭,表示不懂。
烏氏小樓盯著腳下湖中的鴛鴦,道,「為送嫁而作,將女子嫁到別處,親人因不舍而淚漣漣。」
「那不正好嗎?」賀賴狠狠一拍烏氏小樓的肩膀,激動道,「這是在說寧家女公子要嫁去匈奴,她表哥捨不得呢。」
柳蘭捨得與捨不得不重要,重要的是寧朝來總會嫁到匈奴,在那之前,他不許誰碰寧朝來一個手指頭。
「走吧,回去生個火爐,你我小酌幾杯。」
烏氏小樓合上摺扇,折身返回。
寧朝來與柳蘭過得這樣快活,開心得快要忘記在長安城受的苦,是時候讓她知道寧相生出事的消息,無心兒女情長了。
趁著春光正當時,柳蘭和寧朝來在亭子里坐了許久,午時都過了才回柳府。
兩人有說有笑的走到了柳府府門口。
柳蘭抱著古琴,扭頭對寧朝來說道,
「明日我帶你放風箏去,就在亭子不遠處,每到這個時候都有許多人在那放風箏。」
寧朝來撇嘴,「去亭子前你也是這樣說的。」
可是除了他們倆,她是一個人影沒看到。
柳蘭傻傻的笑笑,幸好寧朝來沒有在意,要是察覺是他將人攔住了,還不得將他撕成幾大塊。
柳蘭心虛,抱著古琴先進了府門,寧朝來邁步要邁上台階之際,被人撞得一個踉蹌。
是個相貌平平的婦人,婦人將人撞到,忙點頭哈腰的說對不起。
寧朝來抱著被撞疼的一隻胳膊,搖頭道,「無事,下次走路注意著些。」
婦人卻問,「女公子可是長安來的那個才女?」
「有事嗎?」提起長安,寧朝來的語氣冷了下來。
婦人四下張望一番,湊近寧朝來幾分,低聲道,
「女公子可要注意著些,陛下將丞相大人都打進了天牢,說不準也會派人將女公子抓進去,女公子別再出門了。」
寧相生被打入了天牢?
「朝來,怎麼還不進來?」柳蘭在院中問。
寧朝來三五步跨進院子里,一把搶過柳蘭手裡的暖爐。
柳蘭呵呵直笑,「本來就是給你準備的,還能跟你搶不成。」
「你沒什麼要與我說的?」寧朝來挑眉,逼柳蘭看著她的眼睛。
柳蘭裝傻,「說什麼,說府中有幾個美人兒嗎?」
「阿翁,我的阿翁。」寧朝來一字一字說出口。
柳蘭心裡咯噔一下,但轉念一想,他帶寧朝來出去遊玩時,所去地方根本沒有其他人,府里的人也都一一叮囑過了,寧朝來不可能知道寧相生的消息。
只能是寧朝來在試探他。
如果是試探,他倒不怕。
柳蘭笑著說道,「姨夫在長安好好的,能有什麼可說的,最多就是惦記你。」
「那我回去看看他。」寧朝來轉身要走,
柳蘭抓著寧朝來的手腕,「別呀,你要是回去,姨夫又得生氣,還不是要將你趕到江南來。」
寧朝來哂笑,「他在牢房裡,自顧不暇了,還管得了我嗎?」
「說什麼胡話呢。」柳蘭想繼續演下去,告訴寧朝來寧相生一點事都沒有,但寧朝來那雙眼睛實在太犀利,他感覺無處遁形,只好招了,「姨夫在我們回江南之前就讓我保證了,如果他有事,一個字也不能告訴給你聽。」
「都說當今陛下聖明,何為聖?知賢臣,納賢言,何為明?心如止水,知己得失!」寧朝來一怒之下摔了暖爐,接著道,
「一朝天子一朝臣,君明則臣賢。臣子的賞罰,都是由君王定,陛下開心,賞良田百畝,金銀無數,陛下不開心,就毀了良田,毀了珠玉。君道,王道,君王之道,將臣子的性命當成兒戲,這就是為君之道嗎?」
這樣的話要是傳進皇帝耳朵里,有多少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徐少橋急忙捂住寧朝來的嘴。
寧朝來用力扯開柳蘭的手,一把推開柳蘭,怒不可遏道,
「柳蘭,你的姨夫,我的阿翁,此時蒙冤受難,吃盡苦頭,你是如何做的,不想方設法搭救,還欺騙我,瞞著我,若不是有人故意提醒,我寧朝來又該多一條不孝的罪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