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在水中沚
「太叔公子,你來了。」
能讓李素舞見了欣喜若狂的人,只有太叔奐。
知道太叔奐不願親近她,李素舞拿出圈椅放在太叔奐面前,馬上退回珠簾背後。目不轉睛看著太叔奐,似是要將太叔奐的模樣印在腦海里。
太叔奐坐下,渾身不自在,眼睛看著門外,避免看到與李素舞有關的一切。
若非有事,他不會進來千金閣一步。
「之前有人來找過你,不知與你說了什麼?」
李素舞笑容僵在臉上,太叔奐來,是為了寧朝來?
「不方便的話,先告辭了。」
太叔奐話還沒說完,已經起身往外走。
他來這裡,是想打聽寧朝來所謂何事,可就算他很想知道,只要李素舞不說,他絕不勉強。
「等等!」李素舞叫住太叔奐,說道,「寧朝來來過,說想跟我學舞。」
太叔奐回頭,問,「那,你答應了嗎?」
「你希望我答應嗎?」
李素舞這是明知故問,聽太叔奐的語氣,看太叔奐的神情,就看得出來他想看寧朝來為他跳一支舞。
從前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而今,神女有夢,襄王交心。
她從未擔心過的事,居然發生了。
果然,太叔奐說,「她既然想學,閣主便教教她吧。」
「好……好啊。」李素舞盡量笑得自然。
見太叔奐心情好起來,李素舞越過珠簾,小心翼翼靠近。
多少年了,她沒有離他這麼近過。
多少年來,這是他第一次沒有厭惡她的靠近。
寧朝來,真的那麼重要嗎?重要得讓他忘了恥辱,忘了原則,忘了他有多恨她。
「阿奐。」
李素舞顫抖著叫出她很多年沒有呼喚過的兩個字,那張朝思暮念的臉就在眼前,她做夢都想摸一摸的臉。
太叔奐,她的阿奐。
手即將碰觸到臉的一瞬間,太叔奐鐵青著臉往外退了一步。
李素舞苦笑著退到珠簾后,承諾,
「我會教她,只要她願意學,不論什麼舞我都會傾囊相授。」
「還有,」太叔奐手指狠狠扣住衣角,「烏氏小樓來了長安,他見過寧朝來,並四處打探寧朝來的消息,我不希望他知道他見過的年齡女子是寧朝來。」
李素舞點頭,她懂,她都懂了。
哪怕恨不得讓寧朝來死無全屍,有太叔奐這一句叮囑,她再大得恨意都只能放下。
太叔奐拱手一拜,誠懇道,
「我代朝來謝過閣主的師恩。」
師恩,好一句師恩!
她看在他的面子上,答應教寧朝來,保證不在千金閣動寧朝來分毫,一切都是因為他,他卻連道謝都要以寧朝來的名義。
他可知,刀劍殺人,言語誅心?
透過珠簾,看著太叔奐轉身離去的背影,李素舞眼裡噙滿淚水。
太叔奐喜歡寧朝來,愛屋尚且及烏,要是他知道她多次想殺了寧朝來,便真的再也不可能原諒她了。
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青色的裙角率先映入眼帘,李素舞背過身,道,
「雲兒,從此刻起,你去將軍府,記住,不能告訴除阿奐以外的人你是任雲。」
任雲的一張俏臉不安起來,「去將軍府做什麼?」
「放心。」李素舞偷偷擦掉淚水,「沒有人會為難你,你且安心待著就是。」
任雲盈盈一拜,答,「是」。
從被李素舞帶來千金閣的那一天起,對於李素舞的安排,她就沒有說不的權利。
李素舞點頭,躺到軟榻上,見任雲還不離去,又說,
「去將軍府之前,去一趟丞相府,私下告訴寧家女公子,她要學舞,我隨時恭候大駕。」
「師父,要教寧家女公子跳舞?」
任雲感到匪夷所思,別人不知,她卻清楚,李素舞討厭寧朝來,已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怎麼可能教寧朝來跳舞?
要知道,她是李素舞唯一的徒兒,跟在李素舞身邊十年有餘,論親疏,除了李素舞懷胎十月生下的骨肉,誰還能比得上她。
可是,李素舞教她琴棋書畫,教她詩文斷字,獨獨不願教她跳舞。
這樣的運氣,竟給了寧朝來,居然給了寧朝來!
似是看穿任雲的所思所想,李素舞翻了個身,陰陽怪氣道,
「個人自有個人的福氣,她的福氣是你求不來的,你的福氣也是她搶不去的,人生在世,最忌諱的就是貪得無厭,你可知樹大招風。」
任雲撲通往地上一跪,「師父明鑒,師父的話,徒兒從來不敢質疑,也不敢奢求別的。」
李素舞冷笑,果然是她親手調教出來的孩子,有多忍得,也會有多心狠。
反正寧朝來早已四面楚歌,她順水推舟,給寧朝來多找個對手,看她們斗得頭破血流,又有何不可。
太叔奐只說不希望她泄露寧朝來點滴,但沒說不讓別人說。
是福是禍,都是寧朝來的命。
任雲退出李素舞的房間,收拾幾件衣裳便去了丞相府。
在相府門口碰上了寧朝來與上陽。
任雲走上前,對寧朝來行了一禮,問道,
「你便是寧家女公子吧?」
寧朝來看了看陌生的任雲,又看了看同樣一臉疑惑的上陽,點頭,
「我是,不知姑娘找我何事?」
任雲輕笑,兩頰酒窩深陷,道,
「我是來告訴女公子,閣主答應女公子要求的。」
「此言當真?」寧朝來喜出望外。
「當真。」任雲點頭。
「太好了!」寧朝來笑得合不攏嘴,她還煩惱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讓李素舞答應,沒想到好事會從天而降。
「恭喜你了。」上陽寵溺的捏捏寧朝來的臉,「還說要一起去千金閣再求求情,看來是沒有必要了,傻人有傻福,說的就是你了。」
是啊,寧朝來也覺得自己是傻人有傻福。
李素舞交代的事情她做到了,任雲沒有待下去聽上陽口是心非的恭維,行了一禮就要走。
寧朝來卻直直擋在她面前,笑著說,
「多謝姑娘了,要不去府里坐坐,喝口熱茶再走吧。」
「女公子客氣了。」任雲淺笑。
察覺寧朝來一直盯著自己的臉看,任雲摸摸臉,小聲問,
「可是臉上有髒東西?」
「不是。」寧朝來搖頭,不確定的問,「我與姑娘好像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