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春風十里不如你 3
短短几日，寒風襲卷了這座遠離繁華的邊境小城。
它遠離塵囂，猶如與世隔絕的孤兒，唯一陪伴它的是四季艷麗不敗的紅麥楊柳。
那是一種只生長在北冥邊境的紅色柳樹，越是深冬紅的越是濃烈，它們一團一簇地相互依靠著，既靜默又熱情。
大地已不見一絲黃沙，而是一眼望不到邊的淺雪，大風刮過，不能凝結成冰的雪粒粒貼著地表呼嘯，白沙與紅柳相映的美景是西海岸獨有的景緻。
白皇后多次想將千棵紅麥楊柳移植到海涅宮，本以為這種生命極為頑強的植物即然可以在邊境熬過四季，設想在水土肥沃的皇宮必然生長繁茂。
意外的是，它們移植后不足百日盡數凋零。
「你們應是註定屬於這裡的。」立於城門樓上的子桑雲離略略地輕吐著，眉宇中夾帶著一絲敬畏。
慕然間耳畔響起沐姐姐的妙音「它們能吃嗎！」
「啊？！吃？」子桑雲離回首望向緩緩而來的沐心嵐，見她今日穿了件淡藍色的梅花衫襖，配上藍色百褶裙，腰間綴著優雅紫玉，身似軟絲綢，眸若幽幽碧水。
「嗯，吃。」
子桑雲離一臉疑惑。
「姐姐，那可是樹葉子，而且從未有人嘗試吃過此物種，他生長在邊境，無人敢食，唯恐有毒……」
沐心嵐凍到微微紅潤的小臉向豎起的棉襖領里躲了躲，道：「三十萬降兵，若不能養活，那就必須全部屠殺。」
子桑雲離心裡驀然一震。
「殺？全部嗎」
「殿下，寒冬提前襲城，河水結冰，糧倉殆盡，如若不殺，必生霍亂。」
「姐姐，那可是三十萬人命，就沒有別的辦法嗎。」
「有啊，看看這方圓百里的紅麥楊柳可否吃上一吃，或許能解危局。」
「紅麥楊柳就算能裹腹，恐怕也挨不過這漫長的寒冬啊」
「這個辦法只是暫解眼前之急，殿下，你忘了我們滄州城還有一座稀有的鐵礦山呢」
「礦石又不能吃。」
「石頭當然不能吃，但是可以買賣，眼下我們打造兵器所用之礦並不短缺，我們不妨大量開採鐵礦山，派人送往三地五府各黑市，換來的銀子購買糧草，只要山不挖空，糧草方可綿綿不斷。」
「這個主意好。」子桑雲離眉頭皺了皺，心下一橫道『』我這就下令將紅麥楊柳樹葉子摘了與稻米一同熬成稀粥，找人試吃，若是無毒，便把這方圓百里的柳樹葉都摘了給士兵們吃，同時派十萬兵日夜開採鐵礦，姐姐意下如何。」
「好自然是好，可殿下是否想過讓誰來試吃？」
「這……」子桑雲離在原地踱了幾步，半晌無聲。
沐心嵐也靜靜看著他，仿似從來沒有把他當成一個男人打量過，過去眼見著了他，雖然內心總有波瀾，但心下里始終將他當成一個孩子，一個惹人疼愛的凡人。
正在發育期的子桑雲離，身姿的變化尤為迅速，這一年來，身高突飛猛進，肩膀也寬闊的讓她吃驚。
只見他身姿欣長，披著一件銀白色大氅，顯得兩側的肩更加寬闊了許多，搭在背上的風帽獸毛夾雜著雪花迎風飛舞，身穿一件雪白的錦緞長袍，烏黑的頭髮束起來戴著頂嵌白玉銀冠，豎起的祥雲領口顯得他的下顎更加如杏仁般精巧。
眼神已無相識時那般清澈純粹，如同盈盈碧水中混入了一灘讓人心生寒意的濁水，尖銳的眼角里似乎總是藏著脈脈鬱氣，少年輕嫩的臉龐因這一縷鬱氣渾然散發出了男子的深沉氣。
經了一年的洗禮，如今的子桑雲離，真是丰神俊朗。
沐心嵐的心緒猶如風吹過的水面波紋，猶如鴻毛輕飄浮動，不禁打了個寒顫。
惶然間，才反應過來子桑雲離正焦急的望著她。
「我來試吃。」她悶著口氣息，用力吐出來。
「不行，如若有毒，姐姐豈不是……，太危險了，我不允。」此刻子桑雲離一臉堅決肅然。「就算是讓我去試，也決不可讓姐姐犯險。」
「殿下，你我因同陷萬毒谷而相識，因共患難而結盟，若無九皇子便無沐心嵐重見天日之日，在下本該萬死不辭為主子分憂，請殿下允了吧。」
見子桑雲離面目綳的更緊，補充道：「我能在萬毒谷之地活數年不死，身體早已百毒不侵，就算那紅麥楊柳有毒，也未必傷的到我。」
子桑雲離上前走了三步，欲要放在她肩膀上的手，只差毫釐時又戛然而止，緩緩放了下來，眼神溫存，氣若幽蘭。
「大可讓旁人去試。」
「誰的命不是命呢，天下恐怕也找不到第二個百毒不侵的軀體了。」
「我若硬是不允呢。」
子桑雲離眼神堅決，語氣也強硬鏗鏘，霸道之氣如同憤怒了一般。沐心嵐倒是覺得自己像是犯了錯誤的小孩被訓斥了，竟平生出了一絲畏懼，反倒莞爾一笑。
她後退了幾步，從袖口裡拎出了東西，暗暗地放在手心，又十分迅速的放入口內。
子桑雲離先是一愣，等晃過神來，發現她已將嘴裡的東西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你……你……你是不是吃了……」他奔上前去，平常不敢半分染指的手情急之下緊緊握住了沐心嵐的雙肩。
沐心嵐笑容更深了些。
「殿下，多慮了，這葉子很甜。」
子桑雲離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眉目仍舊沒有舒緩，心裡患得患失了起來，竟然不能自控地將她擁到了懷裡，雙臂緊緊的環抱著，似乎把幾個月來所有想要抱緊她的力氣都一時間發泄了出來，恨不得柔到骨子裡去才肯罷休。
沐心嵐眼神凝滯著，啞然無聲，思緒被冰凍住了一般，獃獃地木在他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