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春風十里不如你 2
暮色沉沉，滄州兵押解著降兵浩浩蕩蕩往滄州城門進發。
耿清秋手腳套著鐵鏈，一步一個踉蹌地被牽引的前行，時不時擔憂地望一眼捆在一匹馬背上顛簸到口吐白泡的月耳——一隻奶白色麋鹿。
經了一夜寒霜洗禮，原本光禿禿的黃沙蒙上了一層薄雪，漸有滴水成冰之勢。
濃黑的雲團從背後卷涌撲來，將連綿百里的行軍吞噬了一半。
四匹黑棕馬行至最前。
「沐姐姐，此戰勝的輕鬆，我倒覺得心裡不安。」
「說來聽聽」
「白皇后遭此慘敗，她一定會派更厲害的人物來對付我。」
沐心嵐嘴角噙了一絲笑意：「殿下嘴上這樣說，其實心裡正期待著與白氏和太子決一死戰吧。」
「姐姐呢，心裡也期待著嗎？」
她回應道：「朝思暮想。」
子桑雲離又急切的問：「除了復國，姐姐心裡可有其它願望？」
「我……」
沐心嵐思忖了片刻，噙著笑的臉驟然僵硬，她的心中竟然在此時此刻浮出那個人的樣子，只是一瞬，胸口疼痛難抑，身子一歪，差點跌落馬下。
「姐姐，你怎麼了？」
沐心嵐緊闔了眼，緩緩睜開時，眼白血紅。
此生本應是與他雲散水涸，為何每每想起不由得自己的心？
前塵似舊夢，前一段是盛世之愛，后一段抱恨黃泉，她對未來全部的期許便是忘徹前生，她勉強擺出一個釋然的樣子，靜悠悠地說著，仿似在對自己講：
「除了復國，世間的一切對於我來說都是鏡花水月，唯有期望著下一次見到婆婆，喝盡那一碗早該喝下的湯.……」
「姐姐，你在說些什麼啊，你是餓了嗎？」子桑雲離呆傻的模樣望著馬背上的沐心嵐。
時間過去了一瞬，抑或是一陣子，她的脖子動了動，轉過臉來泯然輕笑，又抬眼看去前方，沒有再說話。
天色只剩下最後一抹清明，淡灰色的視野里城門的輪廓漸漸浮現出來，一眼望去，城郭之上空依依升起幾道炊煙，讓人看去心生溫暖。
子桑雲離喝令道：「全軍就地紮營！荀將軍值夜，其他人與我回城。」
「是」老荀應道。
轟鳴的號角響起，行軍驟停，黑壓壓的行軍隊伍如一條蜿蜒的黑蟒盤蜷在白茫茫的曠野上。
此時，城門口仿若站著個人，由於是交戰時期，城裡的百姓都在家裡避難，為了禦敵，城門也是禁止往來的，空蕩蕩白茫茫的城門前一個人影樹在那裡。
「那是誰。」沐心嵐問道。
「看不太清，像個女子。」子桑雲離答道。
回城的部隊越走越近，那人的形貌也越來越清晰。
從頭到腳覆蓋著一層積雪，裡面大概是件黑色鎧甲，頭上簪了個男士的四方髮髻，眼睛闔著，臉霜白，唇發青。
大風吹過，本來站的僵直的身體，左三晃右三晃的晃了幾下，最後筆直的向後倒去。
子桑雲離眨了眨眼，定睛一瞧。
「婉蓉？！」
他輕身而起於馬背，踩空前行，似一陣疾風奔往她處，雙手緊忙撲開覆蓋在她身上的積雪，又取下披風將她裹了起來，只露了個雙白的小臉。
「婉蓉！醒醒！」
她緩緩睜開掛著雪花的眼皮子，看見子桑雲離的那一刻竟然扯著僵硬的腮幫子笑了。
「殿下，你回來了……」
「你是不是傻，這麼冷的天，站在外面做什麼。」
「殿下不是命我看守城門嗎，蓉兒沒離開過城門半步。」
「你……，抓著我的脖子。」
洛婉蓉聽話地將雙手挽住了子桑雲離的脖頸，他一隻手托著她脊背，一隻手托著腿彎，用力一扽，將這身穿鎧甲的大姑娘抱了起，徑直入了城。
夜半，城主府。
洛婉蓉裹著棉被往嘴裡灌著一大碗薑湯，圓溜溜的眼睛望向正在目不轉睛盯著她的三個人。
子桑雲離，沐婉蓉，龍斬，各個穿了件臃腫地連身棉襖，雙手插進袖口。
「你們可是勝了？」
「當然了」子桑雲離坐在床頭，倚靠著床延的身體向前一傾，臉湊了過去「滄州城一夜變了天，昨夜寒風刺骨，你就傻兮兮地在城門前凍了一夜嗎？」
「軍令如山，我洛婉蓉沒什麼文化，這一點還是懂的。」說著又灌了一大口薑湯。
三個人聽了這話，臉上都笑盈盈起來，便打心裡接受了這個天真可愛又不失倔強的女孩子。
「好咯，我只要雲離殿下陪著我就好。」洛婉蓉羞赧地低下頭，又竊竊地瞟了眼同樣紅著臉的子桑雲離
「夜深了，我呆在你的閨房不好吧。」
龍斬十分知趣地道：「在下告退了」沐心嵐晃過神來：「哦，我也累了，告退告退……」
兩個人閃電般飛出了廂房。
洛婉蓉扯了扯子桑雲離的袖口：「你在這，我才能安心睡，你答應過我父親照顧……」
「好好好，我不走就是了，來，躺下，我給你蓋被子。」
洛婉蓉慢慢地躺了下去，子桑雲離伸出雙手來掖了掖兩邊的背角，又將她下顎的背子向上扯了扯。
抬眼看向洛婉蓉的一刻，才發現，他竟然離她的臉那麼近，她水潤的褐色眸子正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時間停滯了一刻，洛婉蓉蒲扇般的睫毛緩緩落下，粉紅的雙唇微微隆起。
她這是想親親啊！子桑雲離頓是心裡亂做一團，這是她主動的啊，不親白不親吧，臉稍稍向下沉了兩寸，轉而一想，親了就要負責任，難道我子桑雲離要娶洛婉蓉做妻子，不！不！不！心裡連喊了三聲不才毅然決然地跳脫而起。
「蓉兒睡好，我先走了。」話罷，一溜煙地跑出了房門。
「子桑雲離！你是不是男人啊！」洛婉蓉又氣又惱地邊吼著邊將背子往地上一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