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只要一座城池、一支軍隊、一個人
夜風撲簌入殿，四下掛垂的幽藍色簾幕被風捲起，落下，再捲起……
「九兒.……」子桑馭雪一掃記憶里九皇子憂傷寡歡的臉，看他如今英姿挺拔，眉宇祥和，心中的愧疚得到了些許慰籍。
「父王，兒臣請求出戰百歲城！」
「這.……，前途兇險.……」字字語重心長。
「求父王……」九皇子噗通跪地，磕頭磕到大理石地面咣咣作響，額頭霎時泛起血光，各國貴族只聽聞神爵九皇子膽小懦弱、胸無大志，今日一見傳聞都是放屁，明明是個熱血憤青！
他額頭凈白的皮肉撕裂開血紅的紋路如點亮了萬里山河，本來俊秀輕稚的臉龐多了一分男兒血氣，宴會上幾個公主小姐已經按捺不住芳心，聽聞他是個「三無」皇子，便也嘆氣作罷。
「你……」
子桑馭雪的內心隱約感到視野里這個曾經儒弱不堪、從不涉政的九兒一隻腳將要踏進權謀鬥爭的洪流，眉心間陡然生出解不開的糾纏，身在皇族，政權可以帶來尊嚴和榮耀，可亦會帶走九皇子身上獨有的潔傲風骨，甚至帶走生命，二者如何取捨？
帝王，也有千般無奈。
他深闔了下眼皮，睜開時滿眼血紅，既然路是你自己選的，你就應該清醒的知道你所面對的對手是何等強大，強大到父王也要妥協退讓、博弈其中，甚至畏懼，走出這條路，父王希望即便是馬革裹屍回亦是無怨無悔！
「.……來人吶，加派三百奔雷獸、三百擎天烈，五千軍甲助我兒凱旋而歸！」
他的聲音雄壯而撕裂，話音落後頭也不回走向殿門，層層疊疊的侍女男官緊忙簇擁其後。
他怕多停留一分，多看他一眼，便會後悔自己的決定！
「謝父王。」子桑雲離含淚拜謝，他似乎感受到了父王心中的糾纏，內心翻湧如潮。
「奏樂！」太子爺看熱鬧不嫌事大，老子文韜武略、風華正盛，小九能掀起什麼風浪，縱然你銳氣出鞘，也不過是勢單力薄、苟延殘喘！
絲竹管樂之音娓娓響起，艷麗的舞女碎步登殿，一時間歌舞昇平，歡聲笑語。
夜裡的卿蘭居——九皇子的居所。
沐心嵐將九皇子硬生生推坐在一個羽毛編織的榻上，用棉布一圈一圈小心翼翼圍著他額頭纏繞。
溫黃的燭光里九皇子瞪圓了眼睛看著摘下頭紗的沐心嵐，那張醉人的面容距離他的鼻息只有一掌遠，他心裡平生出無法言說的悸動。
沐心嵐只顧著嘴裡絮絮叨叨。
「誰讓你擅自決定請旨除妖，請旨就請旨，何必磕頭磕到頭破血流，說好了讓我打入敵人內部，你跟著湊什麼熱鬧..」
「姐……姐.……，除了母妃，只有你關心我……」
「我是你的幕僚！幕僚懂嗎？！主子出了事，幕僚也保不住。」
「你如此幫我，只是為了報仇嗎」
「難不成我母愛泛濫關懷世界孤寡兒童？！」
沐心嵐用力一扯，他額頭上的棉巾打了了個結，痛的他呲牙咧嘴。
「我十六歲了，不是兒童，是正八經的男！人！」最後兩個字他鏗鏘有力的強調。
「.……」
沐心嵐下意識的低頭看他，目光相撞，昏暗的燭光裡子桑雲離明亮的雙眸散發著威力十足的荷爾蒙電波，她的心隨之一顫。
顫歸顫，嘴巴還是不停，她好歹比他大上六歲，被人看出她眼神里一絲絲被電到的痕迹，都覺得有些丟人。
你才多大，小嫩芽子一個，想泡老娘？趕快回家玩泥巴更適合你！
但事實是她確實被電到了，大腦里一下子斷了片。
「你說你好歹是個有偉大基因的皇子，你看你住這個地方，別人住的是海景房，你這一出門四面都是牆，還有那幾個笨手笨腳的下人沒有一個長的水靈的！」
嫌棄人家房子？一個從萬毒谷里出來的怪物還敢嘲笑別人住的不好，果然斷片了。
「這個地方恐怕我也不會再回了。」
「什麼？！」
子桑雲離纖纖玉指撩起沐心嵐側頰的碎發，緩緩站起，身高竟也高出沐心嵐一頭，一張輕稚的面孔正正的對著沐心嵐輕輕仰起的臉。
月影之中，冷風而入，拂過滿屋的蘭花香。
他的眸中有片刻的醉意，也有詩歌般的悠揚，更多的是深沉難解的憂傷。
撩著她碎發的縴手停滯在那裡，想要撫摸她溫熱的臉頰，然後輕吻她的額頭，亦想挽過她的細頸擁她入懷。
他們是主子和幕僚的關係？子桑雲離有些掙扎，即使不是，又能如何，憑他這般處境，自身已危在旦夕，又有何資本眷顧美人，他放下那一支戛然停滯在空中的手。
他的聲音如夜裡的海浪洶湧而低沉。
「如若敗了，我的屍體將在邊境之地散成灰燼，如若勝了，我只要一座城池，一支軍隊，一個人……」
沐心嵐愣怔著，沒聽清他說了什麼，腦袋裡還停留在上一個畫面，他剛剛想幹什麼？！他微微顫動的雙唇和漸漸靠近她額頭的下巴，讓她腦袋裡飛速輪轉著罪惡的畫面，他會不會……，她想起他在萬毒谷露出的半個身子，天啊，太罪惡了，他才十六歲，敢對老娘做這樣的事！身體還沒長好就想做大人做的事了！
子桑雲離話音落定，沐心嵐才反應過來。
一個巴掌扇在子桑雲離的臉上，紅色的掌印如紅霞漫開來。
我方才好像什麼都沒做？！你的反射弧也太長了吧！姐姐，子桑雲離一臉無辜的咆哮。
「姐姐，打我幹什麼？！」
「我……」對哦，那些畫面是我自己想象的，他頂多算是犯罪未遂罷了，失態失態，都怪自己在天宮時為了打發漫長的閉關修鍊，沒少背著天君帶一些小書進關，思想確實不太純潔，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你早些休息，我先走了，明兒見。」
她一溜煙竄出大門，背影消失在黑夜裡。
難不成我心裡想什麼她都知道？這個女人真的有異能嗎，子桑雲離頓時覺得這一巴掌打的也不冤枉，他確確實實有那個賊心，就是沒那個賊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