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秘密結社和契約
息岳的事務所不出所料地與顧然想象中的一樣雜亂，一張辦公桌擺在大門口，上面擺著一隻水筆和寥寥的幾張預約單。幾張沙發橫在屋子中央，沙發的靠背上凌亂地掛著幾件長大衣，沙發前面擺著一張木質茶几，茶几上堆著啤酒罐泡麵碗之類的殘餘垃圾，沙發下方的地板上還滿是廉價香煙的煙屁股。整個屋子最值錢的大概就是靠牆的那台老電視了，雖然那電視的年頭估計比他還大。
看著這傢伙的家當，顧然莫名地覺得很爽，因為在現在這個年代想要找到一個過得比他還落魄潦倒的人著實不容易，在關於「錢」這一部分，他總算能找到一個可以滿足自己優越感的人了。
「屋子有點亂，最近沒什麼生意，所以也就沒怎麼收拾……」息岳尷尬地解釋道。
隨後倆人坐在不同的沙發上，息岳雙手枕著頭，鞋也沒脫就把腳擱在茶几上，還順帶踢倒了兩個啤酒罐。
顧然深吸一口氣，隨後重重地吐出，說道：「好了，現在可以把之前發生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解釋給我了么？」
息岳從懷中掏出煙，叼在嘴上，對顧然說道：「之前我也跟你說過了，我隸屬於一個叫弒魔者的組織，這個組織的工作正如他的名字一樣，那就是——驅魔！」
「接著說吧，你現在就是告訴我咱們其實都是腦後插管生活在虛擬世界里的人我也不會驚訝了。」顧然面無表情地說道。
「咱們是不是缸中之腦我不知道，不過咱們的世界不像宣傳的那樣倒是真的。」息岳點著煙，說道：「從有歷史記載以來，人類就在與各種異類共生，因為異類的強大，人類將之尊為神魔，敬畏膜拜。但是人類一直以來都不缺乏反抗精神，每個時代總少不了一小部分人不斷作死挑戰這些『神靈』的威能。最終，那些傢伙被我們的先輩拉下神壇，到了近代，人們對這些異類不再敬畏，將之斥責為封建迷信。然而異類並未徹底消失在世界中，一部分親近人類的在人類社會繁衍，而另一部分則逃回了他們故土，一個被稱作『魔界』的異空間。」
「而這些個不安分的異類總是想著怎麼打回咱們的世界，到處搞事情，所以依舊是一小部分不斷作死的人選擇把他們送回魔界，對嗎？」顧然接道：「這些都是三流網文的套路設定了。」
「小夥子接受得很快嘛。」息岳回答道：「我們組織就是你所說的那一小部分作死的人，而我們的敵人，就是禍亂人間的異類，這種異類用通俗點的話來說，就是——惡魔！我們通過政府的支持不斷肅清禍亂社會的惡魔，保護大部分人的安全。你可以把我們想象成擁有強大力量的超級英雄（比如說我）。」
「那麼問題來了，」顧然問道：「為什麼你會要求我加入這個組織？第一我沒有你們那麼強大的力量，碰上惡魔只有被幹掉的下場，第二我沒你們那麼愛好作死，我只想守著自己那間破店過一輩子。」
這是真話！
在他還處於中二年紀的時候他也曾有過不切實際的幻想，每當自己被校霸堵在小巷子里打的時候，他也曾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能擁有強大的力量將之前挨過的打十倍百倍地還回去。每次學校晚會的時候毫無一技之長的他只能看著別人表演，但他卻會在看錶演的時候幻想自己站在萬眾矚目的舞台上，對著笑語嫣然的女神展現自己的魅力，但晚會結束了，夢也醒了。
甚至他還真想過有這麼一天，會有一個秘密結社的神秘人披著漆黑的斗篷出現在他面前，告訴他『你是唯一有能力拯救世界的人』，然後他徹底地擺脫了校霸的欺凌、同學的嘲笑和老師的白眼。他能遇上各種不同尋常的人和經歷各種堪稱傳奇的事。
可惜得很，直到他學生生涯結束以後，這些事也統統都沒有發生。這讓他意識到他此前真的只是個衰小孩，而現在略微改變了一點——成了一個衰人。平凡、普通、永遠不會被人尊敬、永遠只能是被支配的存在。
他喜歡看網文，因為這些三流網文總能讓他代入主角，獲得生活中不可能獲得的快樂，哪怕看書之後一趟廁所就能將內容忘了個乾淨，哪怕看完一本書連主角的名字都不知道。
在這種精神麻醉下，他的內心漸漸麻木，他不再相信自己當年的那些幻想，因為現在的他已經很清楚這些都是假的，只有小說里才可能發生這種事情。
他的心靈早已沒了詩和遠方，既然生活只有眼前的苟且，那麼便安分地守著這眼前的苟且，庸碌平生！
「你其實不像你想得那麼普通！」
突然，一句話將他驚醒，他緩緩地抬起頭，此刻息岳彷彿被籠罩了一層柔和的光暈，就連他那張衰臉都順眼了許多。
「你其實不像你想得那麼普通。」息岳又重複了一句：「你可是有惡魔血脈的人吶，和那些普通人是有本質區別的。」
「惡魔的……血脈？」
「沒錯，這是成為獵魔人的重要要求，與人類共存的惡魔留下了他們的血脈，而這些血脈里有著惡魔的強大力量，使得弱小的人類能夠與強大的惡魔抗衡。」
「血脈……那就是說我父母——」
「他們並不是獵魔人，」息岳搖了搖頭，對顧然說道：「事實上那只是你的養父母而已，當初你的父母只留下一張證明給組織，讓我們知道你的身份。他們的級別很高，反正我沒有查到他們的相關信息。事發的那年我還在讀小學，當然也就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不過三個月前上頭突然讓我關照你，說你正好在我的轄區里，所以我那會兒就著手調查你了。」
父母……顧然默然不語，他本來以為自己的父母也是獵魔人，既然是獵魔人自然也不會因為出車禍就這麼簡單地掛掉，或許他們只是詐死，擺脫自己這個束縛去拯救世界什麼的。他甚至在這短暫的時間裡想好了等他們出現的時候怎麼鬧騰一陣隨後原諒他們。至於他的親生父母……他壓根沒把這兩個沒有絲毫感情的人當做親人，哪怕自己身上還流淌著他們該死的惡魔血脈。
息岳見他再度陷入沉默，也沒有繼續說話，而是接著抽煙，等他那根煙快抽完時，顧然抬起頭，平靜地說道：「接著說吧。」
「嗯。」息岳把煙頭丟在地上，熟練地抬腳踩滅：「在成年之前獵魔人與尋常人無異，成年後則會覺醒惡魔的力量，但剛覺醒的一個月里力量並不強大，比尋常人厲害不到哪去。而在一個月後，惡魔之力就會進行蛻變，此前積累一個月的力量在一天之內爆發，同時這種散發出來的氣息會吸引附近的魔物前來，就像你今天碰到的那些被稱作地牙的魔獸一樣，對他們來說你這種新生的弱小惡魔是最好的食物。本來我以為還有一個月的時間你才會蛻變，沒想到你在覺醒的第二天就開始蛻變了。
而年齡越往後推移，惡魔的血脈在人體內所佔的比例就越大，會漸漸蠶食人類血脈，直到最後完全淪為惡魔。要想抑制血脈的擴張就需要殺死魔物或惡魔，吸收其魔力……」
「換句話說——」顧然突然打斷了他的話，他沉聲說道：「倘若我不殺死你所說的惡魔，就會在不久的將來死掉，對么？」
「死掉倒還不至於，」息岳哂笑了一句，說道：「最多只是墮化而已，伴隨你惡魔血脈產生的本能意志將主宰你的身體，讓你嗜好殺戮和鮮血。當然，在這之後不久，墮化的你大概也會被新的獵魔人給討伐吧。」
顧然苦澀地說道：「就沒有其他辦法阻止這種事情發生了么……」
息岳嘲弄似地笑了一聲，說道：「如果真有這種方法的話現在誰還會幹獵魔人這份沒好處還要人老命的行當？」
說罷，站了起來，走到辦公桌前，拉開抽屜，從裡面掏出一份牛皮紙袋，正是先前給顧然看的那份。他再度將這份文件遞到顧然的面前。
怎麼辦?顧然看著面前的文件袋。
不接，自己今早就能回到雜貨店裡照常開張，從此繼續過自己那平庸而又安穩的生活，但或許要不了多久就會變成這傢伙口中的怪物，犯下許多無可挽回的罪行。又或者這個傢伙壓根就在這件事上欺騙了自己，即使不當什麼獵魔人也不會墮化，自己的人生還行駛在原來的軌跡上，庸碌一生。
接了，一個嶄新的世界的大門就此打開，他可能會遇上很多不尋常的人和不尋常的事，就像當年的他所期待的那樣，內心那早已熄滅和麻木的熱血也將再度燃起。抑或者他沒過多久就會被怪物所殺，化作不為人知的角落中的一捧黃土。
「開什麼玩笑……」他喃喃地說道。
「嗯？」息岳疑惑地看著他。
顧然猛地一把從他手中扯過文件袋，大聲喊道：「自說自話地過來告訴我不去戰鬥就會死掉？！開什麼玩笑啊！因為不想死只能去找死，這算個什麼鬼事情啊！」
他從文件袋中抽出那疊文件，取出最後一張猛地拍在桌上，拿起筆簽下了自己的大名。
「因為不想死只能去找死……呵呵……」息岳冷笑了一下：「這種人可不止有你一個啊，我們，所有活著的獵魔人，都是為了活下去這個理由而不斷戰鬥下去的啊！」
他將視線從顧然呆住的臉上移開，看向桌上的列印紙，此時列印紙化作一團藍色的火焰自燃，最後一縷火光順著窗口飄向遠方。
「今天起，你就是個獵魔人了。」息岳將視線收了回來，直視著顧然：「和我們一樣，一切都是為了……」
「活下去！」
……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