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5伺伏

  接著是榮妖女的聲音道:「真是掃興,遲不來早不來,偏在這個要命的時間來。」


  楊虛彥沉聲道:「沒有緊要的事,安胖子不會來找我,得去看看他有什麼話要說。」


  房門推開,兩人出房后左轉,從旋梯拾級而下,往艙廳去了。


  沈牧湊到徐子陵耳旁道:「床上有個女人,給人餵了迷藥一類的東西,正昏迷不醒,你去看看。」


  徐子陵大感愕然,移到床旁。


  沈牧和侯希白來到他兩旁,見徐子陵看得虎軀一震,低呼道:「這不是金環真嗎?」


  尤鳥倦、丁九重、周老嘆和金環真同為「邪帝」向雨田的徒弟,為爭那帝舍利反目內鬨。當日在蝠洞迷宮,石青璇把四人誘入洞內,再以簫音催動蝙蝠襲擊四人,丁九重被徐子陵所殺,金環真和周老嘆先後披尤鳥倦以卑鄙手段偷襲重創,落荒而逃,想不到此刻金環真竟出現在楊虛彥的船上。一副任由宰割的模樣,教人感嘆。


  金環真正是其中一個懂得使用邪帝舍利的人,她出現在這裡,代表著楊虛彥可能已得悉此法。


  沈牧低聲道:「要不要把她移走?」


  徐子陵搖頭道:「這種人死不足惜,我們不要節外生枝,你和小侯到他們的房間踩探,我負責偷聽他們說話。」


  沈牧一聲得令,與侯希白閃出門外,徐子陵則撲伏地上,貼耳偷聽。


  安隆的聲音從艙廳的方向傳上來道:「雲帥來了長安。」


  徐子陵在全無準備下收到這麼好的一個消息,知道雲帥逃過石之軒的毒手尚在人間,不禁大喜過望。


  沈牧和侯希白先後閃進楊虛彥和榮姣姣的豪華艙房,無論大床小几,裝飾設置,均極盡講究。


  兩人二話不說,展開遂分遂寸的搜查,到肯定楊虛彥沒有把印卷留在房內。又聚在一起商量。


  沈牧道:「此房一目了然,只有榻底可以藏人,就由我躲在下面。只要你們能在適當時間把他引開,我就動手偷東西。」


  侯希白搖頭道:「太接近啦。楊虛彥必能生出感應。」


  沈牧蠻有信心地道:「我不但可長時間閉氣,還可以運功把毛孔封閉,不會發出熱量,包保他一無所覺。」


  侯希白搖頭道:「除非你能把生機斷絕,否則只是心跳的聲音,已會惹起楊虛彥的警覺,此計絕行不通。」


  沈牧苦笑道:「都是你想得周到,不過除此法外,尚有什麼辦法?」


  侯希白道:「我們回到剛才的房內再說,現在我們既把握到楊虛彥的虛實,實力又穩勝於他。必要時就動手強搶。」


  沈牧皺眉道:「正因我們佔上風,才要搶得來漂漂亮亮的,事後更要他疑神疑鬼。弄不清楚是誰搶了他的東西,這才叫『上兵伐謀』。哈,隔壁是什麼地方?」


  侯希白道:「該是另兩間艙房。記得我們進來前左右各有一道門呢?」


  沈牧迅速移至左右壁,貼耳細聽,伸手道:「有沒有匕首一類的利器?」


  侯希白掏出美人扇,道:「這傢伙可當匕首般用,你是否要在壁上開個洞?」


  沈牧笑道:「果然話頭醒尾,我們就在牆角開個老鼠洞,到時就由老子表現隔空取物的本領,把印卷手到拿來。」


  侯希白雙目亮起來,道:「一不做二不休。我們就索性在左右兩壁各開三個洞,到時可看情況從哪個洞出手。不過你真可以只憑內勁取得兩丈外的東西嗎?」


  沈牧道:「嗯。來吧,快動手,切口要整齊,以便補壁。我則負責戳出窺視的眼孔。」


  兩人分頭行動,不片刻完成任務,此時徐子陵來到,道:「安隆走哩!」


  楊虛彥和榮姣姣進入房內,茫然不知大敵正伺伏兩旁,覷機發動。


  左邊的房間沈牧和徐子陵席地坐在漆黑的艙房內,閉氣斂功靜待。沈牧還以手捂著用手指刺穿的洞口,以免因光度不同,令楊虛彥生出警覺。


  這小窺洞開在隔壁一張小几底下,非常隱秘。


  兩人你眼望我眼的,不敢說話。


  接著是一陣親熱擁抱的聲音,兩人顯是打得火熱,不肯浪費任何光陰。


  榮姣姣喘著氣道:「淑妮肚內的孩子是你的嗎?」


  楊虛彥道:「這個當然,虧李淵一向自以為是花叢老手,竟看不破淑妮已非完璧。」


  榮姣姣笑道:「你該怎麼多謝奴家。若非我傳她秘法,怎瞞得過李淵。」


  楊虛彥邪笑道:「謝你這小婬婦只有一個方法。」


  接著是寬衣解帶的聲音。


  沈牧向徐子陵眨眨眼睛,移開手掌,伏身睜眼去看。


  徐子陵腦海中不由浮起榮姣姣美麗誘人的身段,風情萬種的玉容,也大感香艷刺激。


  沈牧邊看邊打出手勢,表示兩人正互相為對方寬衣,還丟到在地上。


  徐子陵可想見另一邊的侯希白,亦正作壁上觀。


  兩人倒在榻上的聲首響起。


  沈牧坐直身體,湊到徐子陵耳旁道:「成功啦!」移到正中牆腳的方洞處,貼掌運勁,無聲無息地把破壁吸起移開。


  徐子陵俯頭瞧去,赫然見到被油布重重包裹的不死印卷,連著衣物棄在艙板上。


  離地洞只丈半許的距離。


  「砰砰蓬蓬!」


  子時終到,皇宮燃起兩座鞭爆塔,迎接新一年的來臨,響聲傳遍城內。


  沈牧心中叫妙,手上以撕下布條編成的繩子靈蛇般在內勁驅動下,探出洞外,往目標延去。


  次日清晨,沈牧在喜氣洋洋的鞭爆聲中,一覺醒來,窗外正下著毛毛春雪。


  想起昨夜侯希白把兩截印卷合而為一的喜悅表情,心中大感欣慰。


  現在他們雖然奈何不了石之軒,卻可從其他方面予這可怕的大敵各種影響和深遠的打擊。


  下一個就是「胖賈」安隆。


  只要殺死此人,石之軒將斷去各方面的聯繫。


  沈牧從床上彈起來,梳洗更衣后,隨手把被人偷龍轉鳳的假長劍取下來,抽出一截呆看半晌,嘆一口氣。


  對長劍他雖有著深厚的感情,但又心情矛盾,始終那是仇人蕭銑贈他之物,拿在手上總有點不自在的感覺。


  來到大廳,喜慶滿堂,沙家上下大小全聚在那裡互相恭賀,大說好意頭的話。


  沈牧的駕到更惹起全堂起鬨,人人爭相向他恭喜。


  接過老爺子特大的紅封包后,常何扯著他到一旁坐下說話道:「太子殿下對你昨晚的做法非常欣賞,此著確是高明,這麼一來誰都曉得輸的是那天策府的莫為,他的傷好了沒有?」


  沈牧倒沒想過此點,記起尚秀芳的約會,道:「我只是想醫人吧,他的傷經小弟施針后已沒有什麼大礙,十來天當可復原。」


  大少爺沙成就道:「我們到明堂窩玩幾手,應應春節。」


  常何道:「待會兒我還要和莫兄去向太子拜年,晚一點才成。」


  又同沈牧問道:「莫兄愛入篤館嗎?」


  沈牧一邊心中叫苦,邊應道:「只是閑來篤兩手鬆馳一下而已,既然要去太子府拜年,不如早些去,我還要到上林苑為尚小姐治病,是昨晚約好的。」


  「有客到!」


  三人暫停說話,往大門瞧去。


  只見嬌俏可人的獨孤鳳巧笑倩兮的走進來,美目環視一下全廳,當目光落在沈牧身上時,忽然明亮起來,還展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這才朝座坐在北端主位的沙老爺子和沙夫人走去。


  沈牧心中升起異樣的感覺,一向愛看俊男的獨孤鳳,難道竟看上自己這個醜陋的神醫?


  沈牧正要和常何入宮拜年,獨孤鳳從后趕來,同常何賠個罪,把沈牧請到一旁說話,道:「莫先生果然醫道如神,由昨天到現在,奶奶不知多麼酣適,睡覺也沒喘氣。她說三十年來從未試過像昨晚的一覺睡至天明,所以特別叫鳳兒來請先生枉駕,好讓他能當面謝你。」


  至知道無漏寺的可能性更大,沈牧對獨孤鳳的嫌疑府第興趣相應下降,暗忖若治好尤楚紅的哮喘病,這老惡婦不知變得如何厲害,乾咳一聲道:「鳳姑娘勿要客氣,小人今天實在太忙。過兩天有空,定會登門拜訪老夫人和鳳姑娘。」


  獨孤鳳諒解地道:「莫先生現在肯定是長安最忙的人。噓!昨晚莫失生真神氣,昂首闊步地走出來證明那叫莫為的傢伙其實輸了,對方還不敢不承認。你還大方為他療傷,爹和哥他們都很讚賞你。」


  沈牧有點招架不了她崇慕的目光,心想好的不靈丑的靈,若她真看上自己這「丑漢」,就麻煩透頂。尷尬地道:「我倒沒想過要指證莫為那傢伙是輸家,只憑心中的感覺來行事。嘿,我要趕往皇宮去,過兩天才給老夫人拜年。」


  獨孤鳳甜笑道:「我剛從皇宮回來,昨晚我、淑妮和你們的五小姐鬧了個通宵。今日是元旦賀朝,皇上在太極殿的龍座上,接受文武大臣、王公貴戚入內朝賀。宮內管弦齊奏,喜樂大作,就算舊朝楊廣做皇帝時,也不外如是。」


  幸好此時常何回來催駕,獨孤鳳才依依不捨地放人。


  沈牧鬆一口氣,坐上常何為他準備的馬車。


  常何笑道:「她看來對你有點意思哩!」


  沈牧苦笑道:「她只是看上我的醫術,無論家世、身份、才貌,小弟哪配得她起。」


  常何正容道:「這我可不同意,現在只要你老哥肯點頭。保證御醫一職會落到你身上。這可是正二品的大官,與劉政會、溫彥博等同級,一統天下后全國的大夫都是你屬下。」


  沈牧道:「我這人天生不愛做官,有什麼比自由自在更寫意。正為如此,所以這位高門大族出身的貴女,小弟實無福消受。」


  常何笑道:「尚秀芳又如何?我和政會都感到她對你與別不同。」


  沈牧失笑道:「此事更不可說笑,她是天上的仙女,我這凡人怎敢妄想。」


  蹄音響起,一騎從后追來。


  常何和沈牧愕然往後望去。


  常何定神一看,低呼道:「是秀寧公主的人。」


  沈牧暗叫不妙,那人策馬來到車旁,施禮后道:「秀寧公主今早上朝賀歲后。忽感不適,有勞莫先生入宮診治。」


  沈牧心知肚明是什麼一回事,自己錯在昨晚太露形跡,這麼大搖大擺的站在殿心與徐子陵同時亮相,熟悉自己的李秀寧當然可一眼看破。


  只好對常何苦笑道:「入宮后我們只好分道揚鑣,更麻煩你向太子殿下替我賠個罪,我看過秀寧公主后,還要去見尚秀芳呢?」


  李秀寧所居的公主府「宜雨軒」位於西苑東,利用原本的自然環境建成一組園林院落,雅緻清幽,與皇宮其他殿院相比,多出一份清新的氣息。


  主建築設在南端,北部疊湖設石山,其上有曲折小橋,人工湖來至廳堂處,轉化為曲曲溪流,點綴以奇石。水流繞軒西側流入軒南的扇形湖,造成湖水泊岸的蕩漾效果,頗有原野意境,把水和建築物的關係處理得異常出色,顯是出於高手構思。


  不知是否這兩天腦海中轉動的儘是各類型建築的圖象,沈牧很自然地欣賞景物的關係和從而衍生的效果,津津入味。


  步過小橋,穿過主軒,沈牧直入內院,登堂入室的到達李秀寧閑人免進的香閨,心中百感交集。


  這些年來,他雖蓄意把愛念轉移往宋玉致身上。但對李秀寧這位令他首次傾心愛慕的美女,仍是不能忘情。平時只是壓制下去,見著她立即舊情翻湧,難以自已。


  李秀寧坐在卧室外進小廳堂一張卧椅上,見他進來,示意免去俗禮,命其他宮娥小婢離開。


  沈牧傻兮兮地在她旁坐下,李秀寧嘆道:「唉,真拿你這人沒法。教人家怎辦才好?」


  沈牧當然明白她心情的矛盾。


  他沈牧已成李家的大敵,到長安更是圖謀或能顛覆唐室的寶藏。李秀寧要告發他既不忍,為他隱瞞又對父兄有愧,左右為難處,可以想象。


  她頭梳雙螺髻,額前戴著珊瑚製成的精巧箍兒,身穿高領、湖水綠色透暗黃花紋的連身羅裙,外披禦寒綿袍。華麗的衣飾不失其清麗脫俗的氣質,看得沈牧怦然心動,又自卑更自苦。


  李秀寧美目往他瞧來,道:「為何不說話。」


  沈牧苦笑道:「公主不用為難,我們和令兄世民達成協議,我們助他渡過難關。他則不理會我們在長安的行動。當我真能把寶藏運走。他才會尋我晦氣,這麼說公主會否心中好過點。」


  李秀寧訝道:「什麼難關?」


  此時婢子的聲音在門外道:「啟稟秀寧公主,准駙馬爺到。」


  沈牧虎軀劇震,失聲道:「准駙馬爺?」


  柴紹旋風般衝進來,沈牧知機退往一旁,心中委屈卑苦之情,確是如在寒天飲雪水,只有飲者才曉得其中的滋味。


  李秀寧沒有猜到柴紹忽然闖到,體會到沈牧心中的感受,皺眉道:「你不是往天策府見秦王嗎?」


  柴紹關切之情,溢於言表道:「聽到公主貴體染恙,柴紹……」


  李秀寧怕他識穿沈牧,打斷他的話向沈牧道:「莫先生是大忙人,秀寧不敢浪費先生寶貴的時間。人來,給我送莫先生回去。」


  柴紹俊目往沈牧射來,道:「讓我送莫先生吧!」


  沈牧忙道:「駙馬爺勿要客氣,秀寧公主的病因在過份焦慮,兼又旅途奔波,染了點風寒。駙馬爺只要開解公主心中鬱結,自會不藥而癒。」


  柴紹當然曉得李秀寧正為三位兄長的鬥爭心煩,故沈牧這隨手拈來的病因絕對無懈可擊。


  沈牧雖不歡喜柴紹的架子,但卻知柴紹對李秀寧的鐘愛,確是發乎真心。


  柴紹熱情地道:「讓柴紹送先生到宮門吧!」


  沈牧只好答應。


  事實他該感謝柴紹中斷他和李秀寧的說話,因為他不想看到她不開心的樣兒。


  今天會是他非常忙碌的一天。


  昨晚他和徐子陵因應最新的形勢作好部署,今日會分頭進行,然後再聯手出擊。


  見尚秀芳之前,他還要先找一個人,若此人肯與他們合作,勢將勝券大增。


  波斯胡寺位於朱雀大街之西,清明渠東的崇德里內,由於其形相獨特,隔遠可見到胡寺菇狀的大圓塔尖頂聳峙在附近民房之上。


  崇德里的布局亦與其他里坊不同,以縱橫道路形成方格網路的格局不變,但在貫通東西、南北兩里門的兩條主幹街道的交叉處卻開設圓形廣場,波斯胡寺就還立於廣場之北,成為整個裡坊的焦點,也增添長安的國際色彩。


  沈牧冒著飄飛的雨雪。披上滿臉絡腮鬍子的面具,把特製的錦袍反過另一面來穿,直闖波斯寺。


  昨晚徐子陵偷聽安隆和楊虛彥的密話,得到很多珍貴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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