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3 秀珣
洛其飛如數家珍的答道:「現在最引人注目的當然是竇建德與徐圓朗之戰,剛收到的消息,是徐圓朗的主力大軍不敵劉黑闥,損兵折將無數,看來時日無多,若給竇建德盡取徐圓朗的屬土,杜伏威和沈法興的聯軍又攻陷江都,我們就會陷進兩面受敵的劣局。」
沈牧閉上虎目,收攝心神,好一會兒才輕描淡寫道:「立即給我喚宣永和焦宏進來,我要在十日內攻下東海,否則我們的少帥軍只好解散了事。」
焦宏進道:「現在東海附近懷仁、琅琊、良城、蘭陵、沐陽諸城均向我們投誠,東海的陸上交通完全斷絕,若換了別的城市,早要棄械投降,可是東海郡一向以海上交通為主,故實質上還影響不大。」
沈牧點了點頭,他早在離開巴陵之前,已然把素素帶到了瑤池仙府中,徐子陵卻是不知,但他又不能明說,這次徐子陵去巴陵便是白跑一趟了。
宣永和洛其飛離開后,焦宏進獨留下來,陪沈牧來到園子,這位少帥仰首凝視星光燦爛的夜空時,焦宏進忍不住問道:「原來少帥打開始便看穿李星元的居心。但當時我們真的半點都不曉得,還以為少帥對他推心置腹,只需試一試他即可完全信任。」
沈牧木無表情的道:「若騙不過你們,怎能騙得倒他。唉!這也只是吹牛皮,當時我至少信了他九成,這李星元定是個一流的騙子,言詞懇切,音容俱備。他娘的!」
焦宏進這才知高估他,愕然道:「那少帥為何忽然又覺得他有問題?」
沈牧苦笑道:「今晚不知如何總有些心驚肉跳的不祥感覺,肯定是在某處出現問題。於是把這兩天的事逐一推敲,然後才想到問題出在這傢伙身上,若誤中奸計,我們必無倖免。」
焦宏進佩服道:「少帥果是非常人,故有此異能。」
沈牧岔開話題問道:「還有見秋月那美人兒嗎?她的歌喉挺不錯的。」
焦宏進不屑道:「不能共患難的女人見來幹嗎?」
沈牧點頭道:「說得好!貪戀美色的豈是創邦立業的人。夜啦!回去睡吧!明天將會是非常忙碌的一天。攻下東海后,李子通在北方的據點將盡喪落我們手上,那時我們說什麼話,他只有恭聽的份兒。」
商議好攻打東海后的三天,彙集在下邳的少帥軍密鑼緊鼓,整軍備戰。
這天早上,沈牧在宣永和焦宏進的陪同下,巡視只有五艘較大戰船的薄弱水師,登上其中一艦時,沈牧指船帆道:「水戰以火燒為主,不過火箭力強,射上帆席時一徑透穿,往往燒不起來,但只要在箭身處用竹枝扎他一個十字交叉,可留附帆上,燒他根的片帆不留。」
眾皆稱善。
焦宏進心悅誠服的道:「這麼簡單的方法,我們偏是想不到,少帥的腦筋實超乎常人。」
七艘戰船,開離下邳,沿沐水朝沐陽的方向起航。
沈牧卓立帥艦的看台上,自有一股君臨天下的氣概,旁邊的「小呂布」焦宏進雖亦是高大威武,體型彪悍,不過並肩相比,只能是襯托牡丹的綠葉。
這不單是沈牧特別的形相氣質,更因為他穩立如山、淵渟岳峙的姿態和有如閃電而長駐於眼內的銳利眼神,及其傳遞出來的強大信心。
對手下諸將兵來說,他既是一個戰無不勝的統帥領袖,更是所向無敵的絕代刀手,這兩個看法加起來,使他這少帥像天神一般的受到尊敬和崇拜。
驟眼看去,船上滿載兵員,事實上每船不過百人,合起來也未達一千之數自三天前洛其飛聯絡上沐陽的李星元,告知進軍東海的大計后,駐在下邳的少帥軍便作出弄虛作假的動員,以騙過敵人的耳目。真正的作戰主力是由宣永率領的一千輕騎兵和洛其飛的探子隊,其他人只是擺出佯攻的姿態,包括沈牧這支不堪一擊的水師在內。
朝陽在前方緩緩升高,大地充滿朝氣和生機。
兩岸田疇處處,綠野油油。
表面上,他們的計劃是分水陸兩路進迫東海,以沐陽作支援。水師在出海后,會配合陸路來的少帥軍和李星元的沐陽軍,把東海重重圍困。但骨子當然是另一回事。
船隊緩緩拐個彎,轉入直道,河面突然收窄,水流變得急促。
沈牧的帥船領先航行,他和焦宏進立在望台上,凝視前方。
大地隨西沉的太陽逐漸昏暗。
就在這時,忽然三十多艘戰船快似奔馬的出現於後方,順流朝沈牧的少帥水師追來,若依其速度,剛好在毒龍峽中追上沈牧,由於少帥軍水師的船體本身早沾染火油,只要再以火箭攻擊,保證能使勞師遠來的少帥水師全軍覆沒,計算精確,手段狠辣。
就算遠攻不成,因為順水順風,兼之東海的水師船大且堅,自可勝沈牧方面小而脆的弱小船艦,若再乘風勢與水流下壓,將如車碾螳螂,斗船力而不鬥人力,穩操勝券。可見東海水師待少帥軍過沐陽后才順流追來,實深符水戰之法,掌握致勝的關鍵。
此時李子云、童叔文和李星元站在帥船的看台上,瞧正逐漸被迫近的七艘敵船,均是烏燈黑火,只在船首處掛上照亮前方水道的風燈,船上旗幟如林,使人看不清船上的情況。
李子云年在三十許間,長相高大威武,戟指笑道:「人說寇仲如何厲害,照我看只是蠢蛋一個,哪有人並排行舟的,豈非一心要方便我們聚而殲之,弟兄們準備。」
戰鼓聲起,最前頭的三艘戰船上人人點燃火箭,彎弓待發。
李星元卻湊到童叔文耳旁低聲道:「似乎有點不妥!」
乍看似是長得道貌岸然,仙姿飄逸,但卻生了對壞盡一切的三角眼的童叔文冷冷笑道:「似有不妥又如何?即管他們岸上布有伏兵,我們船上有生牛皮和擋箭鐵板足可應付,何況毒龍峽兩旁山勢險峻,縱想設伏亦只是痴心妄想。所以今趟我們是立於不敗之地,問題只在能否把沈牧殺死,好根絕禍患而已!」
李星元細想之下也覺是自己多疑,只好乖乖閉口。
此時前方沈牧的少帥水師駛臨峽口,水勢轉急,雙方追逃的船隻均呈一瀉千里之勢。
眼看勝利在望的一刻,最不可能發生的事發生了。
七艘少帥戰船忽然在湍急的河面停止不前,一字排開,硬把整條沐河像橫江船鎖般攔,不但船與船間鎖連一起,更有纜索把這條船鏈縛往兩岸的大樹處,封閉了入峽的水口。
李子云、童叔文等瞠目結舌時,七艘敵船同時起火焚燒,烈焰衝天。
雖明知是自投火海,但前方的七、八艘船哪收得住勢子,驚呼連天中,硬是撞往火船去。
緊隨在後方的東海水師忙往兩岸靠去,以為可避過險境時,兩岸殺聲震天,由當代第一巧器大師魯妙子原創的「火飛抓」和「十字火箭」,像雨點般從岸上往送上門來的敵船擲射,火火屑四濺,燃亮了黑夜中的河道,兼之轟隆有聲,熱鬧壯觀,但對東海和沐陽聯軍來說,卻是敲響催命的符咒。
李子云終於知道誰是真正的蠢蛋。
毒龍峽口一役,東海、沐陽聯軍全軍覆沒,李子云、李星元和童叔文都戰死當場。少帥軍則氣勢如虹,進軍沐陽,居民開門迎接。東海郡的殘軍亦知大勢已去,乘船逃往江都,把這對外貿易的重鎮,拱手讓與沈牧。
至此沈牧才真正確立他王國的根基,領地東抵大海,西至梁都,南迄下邳,北達方與,把微山、駱馬諸湖附近富饒的農田區都置於轄境內。
將東海、沐陽交與焦宏進管轄后,沈牧與宣永、洛其飛立即趕返梁都,準備應付盛怒下的李子通。
船抵梁都,才知虛行之應召來了。沈牧大喜,忙與他到總管府的書齋商議。
聽罷沈牧詳述這些日來的發展,虛行之卻眉頭大皺道:「少帥擴展得太急太促,很可能會出問題。」
沈牧吃了一驚道:「那怎辦才好?」
虛行之道:「幸好少帥沒有攻取鍾離,否則定會惹來江淮軍的攻擊。現下唯一方法,就是要與李子通修好,助他擊退杜伏威和沈法興的聯軍,再利用他作南面的防衛;那時就算王世充或竇建德揮軍來攻,我們也不用兩面受敵。唉!目前我們少帥軍雖似威風八面,事實上仍是不堪一擊,根本沒有足夠的防守或進攻能力。」
沈牧苦笑道:「我剛宰掉李子云,李子通怎肯和我修好?」
虛行之微笑道:「即使你是他的殺父仇人,在形勢所迫下,他也不得不作修好談和之計。」
沈牧點頭道:「我們可用之兵,大約在一萬五千人間,不過絕算不上精兵,還需一段時日訓練。照行之意見,是否該停止攻佔土地,先設法鞏固領土的防衛?」
虛行之搖頭道:「現在我們有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既然不能往南北發展,我們就來個橫面的擴張,明擺出來的目標是竟陵,暗真正圖謀的卻是襄陽。用的是從竟陵退往飛馬牧場的精銳。那我們便可不怕因空巢而出以致防守薄弱。」
沈牧拍案叫妙,順口問道:「飛馬牧場和商場主那邊情況如何?」
虛行之道:「那邊的情況異常複雜,簡言之就是三大寇跟朱粲和飛馬牧場之爭再加上虎視耽眈的蕭銑和杜伏威來的壓力。但這形勢對我們卻是有利無害,說不定還可藉機把一向中立的飛馬牧場爭取到我們的陣營來,那將是另外一個局面。嘿!飛馬牧場的上下人等,均對少帥和徐爺有很好的觀感,認為你們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漢。」
沈牧眉頭大皺道:「聽得我有點糊塗了。行之可否把我們該做什麼,依次序先後作個詳述。」
虛行之沉吟片晌,斷然道:「我是打算固內攘外兩方面的事同時進行,固內就是建立一個對新舊領地完善的管治與防衛系統,務使百姓安居樂業,政令通行;攘外就是避強取弱,用一切辦法避免與李子通、杜伏威、竇建德又或王世充等正面交鋒,把矛頭指向我們力所能及的襄陽,只要能在東都之南奪得據點,我們便有機會北上爭霸,不用退守一隅。」
沈牧待要說話,敲門聲起。卻是陳長林來了。沈牧拉陳長林,到總管府的花園去漫步,懇切地道:「長林兄的性命是自己的,不須給我,更不用給任何人。大家走在一起,最重要是理想和利益一致;那我可為你而死,你可為我而亡,但分別在仍是為自己。一旦出現分歧,便各自上路,哈!多麼理想。」
陳長林苦笑道:「少帥和王世充絕對是兩種不同類的人,他要的是盲目的忠心,把個人的利益完全拋開,只以他的利益為先。」
沈牧笑道:「那是所有帝皇對臣子的要求。我怎同呢!對小弟來說,上下之分只是一種方便;最好是大家能似兄弟湊興般向某一崇高的目標邁進,為受苦的百姓幹些好事,挑戰各種欺壓人民的惡勢力。」
陳長林道:「少帥的想法非常偉大特別,令人感動。」
沈牧忽地停步,負手細察小徑旁的一株盤栽,沉吟一會兒后,道:「現在我們的少帥軍已略具雛形,兵卒的編伍訓練有宣永和焦宏進主持,政府的運作有虛行之,偵察通訊有洛其飛,財務糧草有任媚媚,水戰有卜天志,假若再有長林兄為我主理海上河上的貿易和建造優良的戰船和貨船,將可令少帥軍如虎添翼。」
陳長林心悅誠服道:「少帥果然是高瞻遠矚的人,不像沈法興之輩,得勢后只顧鞏固權力,榨取人民的血汗,掠奪錢財糧草,短視無知。少帥放心,長林定不會辜負你的期望。」
次日,沈牧與眾將在船上議事,沈牧忽然驚喜叫道:「是飛馬牧場的船。」
兩船逐漸接近。
一條人影騰身而起,連續三個空翻,落到甲板上。
眾人捧場似的一陣彩聲。
沈牧大喜迎上,笑道:「駱方兄你好!」
駱方和他緊擁一下,道:「幸好給我追上仲爺,飛馬牧場形勢危急,我是奉場主之命到來求援的。」
沈牧道:「發生什麼事?」
駱方道:「朱粲、朱媚父女和三大寇結成聯盟,正調集兵馬,準備大舉進攻牧場,聽說背後有蕭銑在暗中撐腰,只要攻陷牧場,就會進攻杜伏威的竟陵,全力北上。」
沈牧深吸一口氣,望向陳長林道:「長林兄有沒有把握完成劫馬和襲杜兩項任務呢?」
陳長林肯定道:「若有志叔助我,可有八成把握辦到。」
沈牧道:「那就如此決定,我和駱兄趕返梁都,調集兵馬,一邊擺出進軍援助江都之勢,其實卻以快騎趕往飛馬牧場,以奇兵在三大寇和朱粲會師前,先剷除三大寇,再向朱粲開刀。」
眾將轟然應喏。
風帆掉頭向梁都駛回去,沈牧與駱方立在船頭處,商討要事。
兩人商討許久,直到夜晚,沈牧伸手搭上駱方肩頭,微笑道:「我們先回梁都,如果今晚可安排妥當,明天我們便全速趕往牧場,那時再仔細研究好了!」
心中忽然浮起商秀珣絕美的玉容,心中流過一片奇異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