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 歸墟
幾人把在魔教里得到的啟魂珠拿給左盟主看,啟魂珠作為冥主的虔誠信徒,這些人中的又許多人都被賞賜了啟魂珠。
其實,那些成為祭品的人類身上,也都植入了啟魂珠,只不過他們的珠子經過司詔施法催使,成熟速度快了十數倍罷了。
啟魂珠會激發宿主的生命力並將其吸收,宿主自覺身體康健,殊不知自己數十年的生命已在數月間被激發偷取殆盡。啟魂珠吸盡人類的生命力后,由司詔秘密進獻給冥主吸食。而那些人,也不過是冥主眼中未成熟的餌食罷了。
被自身的慾望所驅使,盲目追求飛升,連冥主的真相都一無所知,便為這樣一個虛無縹緲之物瘋狂。把別的生命作為獻祭,殊不知自己也不過是犧牲之一,無知得可笑。
傍晚時分,紅霞滿天,沈牧和明綉信步走在景安城東的街市上,準備買下景安的特色小吃。
「那是……」在小吃攤位上,準備坐下,便看到居十方正和一個少婦正在低語著什麼。
「噓。」明綉做噓聲狀,望向居十方和那少婦在說些什麼。
居十方從懷中拿出一錠銀子,對少婦道:「李夫人,你多保重,以後每月我都會送李兄弟的薪餉來。」
原來這個少婦是居十方手下的老婆,正式盟中的弟子與魔教對抗,每年都有傷亡。李夫人面帶哀傷,沒有伸手去接居十方手中的銀子,「人都沒了,哪來的薪餉?居堂主,我們孤兒寡母,往後的日子雖苦,但我們尚可織布勞作,總是可以過活。我家老李是個粗人,也常幹些混賬事,可他決計不會靠著別人的可憐生活,我們也不會。」
說話間,一個小男孩跑了過來,拉住了李夫人的手。
「是我失禮了。這是正武盟借給兩位的,等李兄弟的孩子長大以後,須按利償還。」居十方嘆口氣,俯下身摸了摸小男孩的頭髮,道:「小雲,你爹是個好漢……好好照顧你娘。」
「我會的。」小男孩點點頭,目露堅定。
「李夫人,保重。」居十方笑了笑,轉身離開。
小雲拉著李夫人的手,搖著道:「娘,我長大了,也要跟爹一樣加入正武盟,當一個大英雄,大豪傑。」
「不行!」李夫人立刻拒絕。
「……娘?」小雲心中不解,烏溜溜的眼睛抬頭望向娘親。
李夫人自覺過歷了,搖搖頭,柔聲道:「小雲乖,咱們以後念書也好,做生意也好,咱們不學武了,也不摻和江湖事。你爹要還活著,也一定希望你平平安安的,以後娶個好媳婦,咱們一家子和和美美過日子。」
「娘……娘……我想爹……我要爹啊……娘……」小雲放聲大哭。
李夫人連忙哄道:「乖乖小雲,快去吧剛才巨叔叔送來的雞湯喝了。你是男子漢,不興哭的。」
「嗯!我是男子漢。」小雲立刻止住哭泣,抹著眼淚道:「我要快快長大,給娘幫忙,代爹保護娘!」
「真讓人心痛……」明綉看到眼前的一幕,想到了自己的小時候,眼眸中露出哀傷之色。
沈牧淡淡道:「生死輪迴,有死方有生。若無死之消亡,何來生之可貴?」
明綉覺得沈牧說的也有道理,制住哀傷,叫了兩份景安小面和兩個景安小餅,兩人坐在小長板凳上,明綉對沈牧道:「阿牧,人會死是很正常的事情啊。可為什麼一個人死了,其他人還是會傷心?好奇怪……」
「……因為人心本來就很奇怪吧。」沈牧道。
明綉好像撒嬌般的對沈牧又問道:「為什麼老天要讓人傷心難過?只有開心的事不好嗎?」
「這……」沈牧心中苦笑。
數日後,沈牧幾人離開景安,與洛昭言一起回到洛家,洛昭言回到家,帶著幾人繞過前院假山,便對堂屋喊道:「埋名,我們回來了。
洛埋名還是身著女裝,走出堂屋,目光掃了一眼眾人,然後落在洛昭言的臉上道:「面露猶豫之色。做了什麼好事不敢跟我說?」
「呵呵……沒什麼……」洛昭言笑了笑。
「幾位且稍待片刻。」洛埋名對沈牧幾人施了一禮,然後對洛昭言一招手道:「昭言,你同我來。」
看洛埋名神神秘秘的,洛昭言不置可否的跟隨進入廂房,原來洛埋名是要洛昭言換成女裝,去見一個人,片刻后,洛昭言換了身女裝,一起來到後堂,見到一名老者。
老者拄著拐棍,好像在這裡等了許久,有些渾濁的眼睛望向洛昭言,遲疑道:「呃……您是……你就是……洛埋名?」
「……嗯。」洛昭言有些諾諾的點點頭。
洛少商呼了口氣道:「呼……那我就放心了。」
「請問……老人家您因何要見我?」洛昭言問道。
「啊,對不住,說來話長。」洛少商道:「小老兒洛少商,幾十年前就離開洛家莊了,一直沒回來過。如今我已年近八旬,葉落歸根,所以趕回來參加這次大祭。前兩天,我聽莊裡人說起洛小姐您的事,說您深居簡出,鮮少露面,連莊里人都對您好奇得很。這就讓我想起來一個人。」
「……誰?」洛昭言問道。
洛少商手捻著花白的鬍子道:「當年,我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洛家有過一對雙生子,其中之一性格很是乖戾,我們小孩都很怕他。後來,洛家雙生子大多早死的詛咒應驗在他們身上,那對兄弟相繼早死了。說實話,我還因此暗暗歡喜過一陣。」
「……」洛昭言眼露茫然。
洛少商微微頓了頓,繼續道:「十來年後,我的一個堂兄也生了對雙生子。那弟弟自小陰沉得不像個孩子,而且越長越像當年那人,脾氣也相差無二。大家都議論,這弟弟是不是被當年那人的鬼魂附體了,看見他心裡都毛毛的。」
「……後來呢?」
洛少商道:「幾年後,我就離家去了中原。只從家鄉的來信里知道那弟弟避不見人,好像在偷偷搞些奇怪的玩意,連他哥都避著他。我最後一次聽見那弟弟的消息,就是他弄了一個什麼奇怪的儀式,把自己弄死了。本來,這事我早已忘了。可是這次回鄉,聽人說起小姐您行為詭秘,我一下子又想起這事來,懷疑您是不是也被附體……」
「……」洛昭言一腦門黑線。
洛少商老臉上顯出一絲笑容道:「現在我見了小姐您就放心了,您跟那人一點也不像。想來也是,那人是男的,應該不至於附到女人身上吧,哈哈…今天給您添麻煩了,一點薄禮,聊表歉意。小老兒告辭了。」說著,起身拿出一副畫來,便告辭了。
「您慢走。」洛昭言起身相送。然後回到廂房,對洛埋名道:「埋名,當初和你交換身份真是太好了,不然你的秘密恐怕早就暴露了。只有短短二十餘年壽命,還得以男子的身份生存。
「昭言……你真的不怨恨這樣的命運,怨恨我嗎?」洛埋名眼露遲疑問道。
「埋名,我的想法一直不曾改變。若說毫無怨言,那是假的。可是……」洛昭言道:「前幾日,我把明姑娘那的關於九泉的典籍全翻閱了,沒發現任何線索。而你和爹,用了這麼多年也一無所獲。解咒之法,實在太過虛無縹緲……與其把壽命空耗在這件事上,不如想想怎樣活得更為精彩,即使我時日不多,也讓人們記住「洛昭言」這個名字。」
「……」洛埋名嘆口氣道:「真不知該說你樂觀還是悲觀。」
「以男子身份,我可以更自由地行走於世,結識許多朋友……我很開心,真的。」洛昭言笑著道,「埋名,你是我唯一的親人,我……甘願與你同生共死。」
「……呵。」洛埋名笑了笑,問道:「那老頭送了何物?」
洛昭言道:「一幅畫,畫的不錯啊。就掛在後廳里吧?」
「礙眼。」洛埋名語重心長道:「你送的畫,我自是珍之重之;這些閑雜人等的,便算了吧。」
「呃……」洛昭言不置可否,點點頭,身著女裝,離開後堂,來到正堂,裝作不認識沈牧道:「沈牧……啊,呃,你是沈公子吧,我是家主的……堂妹!那個,那個……」
「昭言,何必勉強自己說謊?」沈牧笑道:「我若連一個人是男是女都分不出來,未免也太失敗了。只不過是你既然隱瞞必有原因,我也就不說破罷了。」
「……我……」洛昭言面色羞紅,垂下頭來,柔順光亮的秀髮隨之滑落而下,落在香肩之上:「明姑娘也……」
「嗯……」明綉點點頭。
沈牧笑著道:「相處這麼多時日,恐怕都早已看出來了吧。」
「這……」
洛昭言連忙道歉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欺瞞你們,只是有些原由……」
隨即洛昭言只覺臉頰發燙,羞的更紅了,不敢抬眼去看幾人,沈牧像變魔術似得,手中變出一朵花,隨即送上,安慰道:「能被如此美麗的姑娘欺騙,是我的榮幸。」
「呃……」洛昭言有些不好意思,解釋道:「我換女裝……有些緣故,這便要換回來了。」
這時,洛埋名走了過來,笑道:「何必?他們都已知情了不是嗎?」
居十方瞪大雙眼,有些遲疑的望著洛埋名道:「你不會是……洛小姐吧?」
「正是。」洛埋名點點頭。
「……我頭疼。」居十方一臉懵比。
越祈問道:「昭言你這樣很好看啊?幹嘛要換回去?」
洛昭言解釋道:「洛昭言是男子,不能讓人質疑這點,不然……」
「……」洛埋名笑著道:「洛家現在滿是各地回來的族人,多一個生面孔並不奇怪。而且,我雖未查得龍潭訊息,但既知其位於歸墟,讓你們自熱海進入泉脈,引導你們前往歸墟,我還是能做到的。九泉不在人界,你趁此體驗一下女子的感覺又何妨?」
「嗯……」洛昭言望了一眼沈牧幾人,然後微微點點頭。
隨即,洛埋名帶著幾人來到後院的一處高聳的塔樓前,對眾人道:「該處較為隱秘,方便打開泉脈。幾位若是準備好了,去那尋我便好。
越祈天真的望著高聳的塔樓,奇怪的問道:「昭言,你家為什麼會有一個塔樓啊?看風景用的?」
眾人搖頭一笑,洛昭言道:「這是兩百多年前,為了某個儀式而修建的。此處的鑰匙只有家主一人擁有,不會有外人進來。」
隨著鑰匙打開塔樓的沉重的鐵門,沈牧幾人隨著洛昭言進入他樓內,幾人往前走了沒多遠,走到一處潭水邊,卻突然好像進入了虛幻之中,眾人被困入其內,聽到有一個小女孩正在哭泣。
「嗚嗚……嗚嗚嗚……」
小女孩的相貌很像明綉,這時,一個青袍男子走了出來,眾人一看,竟然是明繡的師傅顧寒江。
顧寒江上前勸道:「呃,小姑娘,別哭啊,沒事了,怪物已經被叔叔打倒了。」
女孩哽咽道:「嗚……嗯,綉兒……綉兒不哭。」
「綉兒?!」眾人一陣詫異,望向身邊的明綉,明綉眼眸中一片茫然,這明顯是明綉小時候發生的事情。
望向遠處,顧寒江對小女孩道:「嗯,嗯,真乖,呃,小姑娘,你家在哪,怎麼會一個人在這?」
小明綉道:「我是山下村裡的,是村長爺爺送我來這的。他說,我是山神的新娘。」
「……嗯?」顧寒江有些不解。
小明綉天真無邪,目露一絲恐懼之色道:「山神是這山上最厲害的,它要吃很多東西,還經常要娶新娘子。村長爺爺說,我今天滿八歲了,該輪到我了。」
看到小明秀緊張害怕的神情,顧寒江嘆口氣道:「將孩子送給妖怪吃,換取村子的平安么……可悲!」
「綉兒不想當山神的新娘,嗚嗚……山神好可怕嗚嗚嗚……娘也不肯的,可是爺爺一定要我來……嗚嗚……」小明綉說著又低頭哭了起來。
顧寒江哄道:「哎,哎,別哭別哭,沒事了啊,山神已經被叔叔打死了,你不用當新娘了,叔叔帶你回去找娘好不好?」
「嗯……」小明綉跟著顧寒江便往前走,漸行漸遠,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消失在眾人眼前。
看著遠處消失的身影,眾人有些莫名的唏噓,閑卿若有所思道:「寒江兄說過,當年她遊歷四方,曾在一處深山中救下一個被妖怪襲擊的小女孩。這便是當時的情景吧?」
「哦,那剛才我們是看見了明綉姐的記憶?」越祈點點頭。
沈牧道:「綉兒,我們現在應是身處你記憶的幻境之中。由你的記憶著手,或許能尋到脫困之法。」
「嗯。」明綉還在回憶著什麼,眼露一絲哀傷,微微點點頭。
居十方哪壺不開提哪壺道:「明姑娘,我雖然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既然你後來被顧大叔收養了,你的家人八成是出事了……可是……已經發生的事,你不去想它,它也不會消失,就好像總壇那時的事……」
「你閉嘴!」明綉瞥了居十方一眼,怒道。
居十方連忙往後躲:「我、我說完你再打我!前段時間,我躲在屋裡不敢見人,是顧大叔告訴我一定要面對現實,你是顧大叔的徒弟,怎麼可以連我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