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茶館秘話
太上皇薨逝，屍身運回京城，停靈乾清宮，按制皇室宗親、後宮嬪妃及在京三品以上朝臣命婦皆要著素服進宮守喪弔唁三日，早晚兩次，身著喪衣，由西華門入宮到思善門外哭臨。
賈珍為超品侯爵，可卿為一品命婦，自然也逃不過這茬，事實上，能夠親自去給太上皇哭靈那也算是一種資格或是一種榮耀，畢竟品階達不到想去還去不了呢。
然而可卿對這樣的差事是半點也沒有愛的，且不說這大殿里哭的撕心裂肺的皇子皇孫、後宮妃嬪、滿朝文武、朝廷命婦們心裡到底有表現出來的幾成悲傷，便是她自己有多少悲傷也早就哭完了，如今還能哭出來全賴上次賈氏宗祠里立過一功的薑汁帕子。
真心不是她狼心狗肺到對太上皇一點感情也沒有，說實在的，她自己也能感覺到太上皇對她的好，待小賈焱也是真心疼愛的，饒是她明知太上皇是處於對廢太子的愧疚和懷念，也不可抑制的產生了尊敬孺慕之情，要知道這兩世一來，肯把她當作小輩兒真心疼愛的也就是便宜爹秦邦業和這個便宜祖父太上皇了。她早知太上皇壽元無多，如今真正面對他的死亡，守在他的靈前，既有傷感也有自責。
可卿是修士，以修士的手段救個人延個壽那都是一抬手的事，偏偏當這個人是帝王哪怕是退位的太上皇的時候，作為修士反而是最沒有辦法的。
非是不能救，而是不敢救，帝王命數若無意外皆是天數，一旦涉及天數，別說可卿區區一個金丹修士，便是真的修成仙也不敢逆天而行，於人於己皆無好處。
道理是這樣的，但可卿還是很難過，這些都不是她不救人的借口，說白了，還是感情不夠深，道行不夠高。修士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若有逆天的實力，又如何會有權衡利弊以致縮手縮腳的情況發生。
到底還是自己沒有捨己為人的好心腸，也沒有足以逆天改命的實力，坐在回家府的馬車裡，可卿自嘲的笑了笑，又何必裝什麼悲天憫人的好人，還是自己不願為罷了。
正要再次唾棄一下自己的自私與偽善，只聽到車夫「吁～」的一聲，馬車卻忽的停了下來。
「何事？」突然的狀況打亂了可卿的胡思亂想。
「回奶奶的話，有人攔了咱們的馬車，說他的主子要見您一面。」車夫恭敬的聲音傳進來。
「奶奶，要不要奴婢下去打發了他？」白芨問道，語氣裡帶有一絲不滿，奶奶這兩天已經夠累了，哪有時間去見什麼奇奇怪怪不懂禮數的男子，前些日子想見咱家奶奶的人多了去了，不該都是吃了閉門羹？
「唔，不必，許久沒有遇到有趣的事兒了，倒也不妨走一遭，瞧瞧這是唱的哪出。」可卿已經「看」到攔住馬車的人是誰，剛好也是熟人，也是自己拒絕不得的人。
「奶奶也太抬舉他們了。」白芨這樣抱怨著，卻還是認真給可卿整理一下釵環衣衫，先行跳下車扶著可卿。
「夫人，我家主子就在旁邊茶樓上等著，請跟小的來。」中年男子的聲音有些偏中性卻並不是尖細的那種，神色也是不卑不亢。
「有勞了。」可卿微微一笑，也不矯情，便隨著他往前走。這人她也不只見了一次了，如何會認不出來，可不正是皇帝身邊最得用的蘇公公。
片刻之後，茶館二樓包間，可卿正兒八經的行了跪拜大禮口稱「萬歲」，直把白芨嚇得面色忐忑，她剛剛還說要打發了聖人，這會兒聖人該不會把她杖斃吧？
事實上白芨太過杞人憂天了，徒禛便是再有空閑也不會跟一個不知狀況的小丫頭計較，依舊是冷著臉叫了起，便不在說話了，又是把小婢女嚇得夠嗆。
徒禛不說話，可卿也不知道說什麼，場面瞬間又冷了下來。不過可卿是打定主意不主動說話的，天底下的皇帝絕對都是最奇怪的生物，誰也不知道怎麼著便惹到了他，她本就不知曉皇帝喊她來做什麼，所以她覺得皇帝不說話她還是保持沉默比較好。
好在徒禛似乎也不在意氣氛是否太過尷尬，自顧自品著茶，似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緒。
就在可卿以為皇帝是抽風了才喊他過來當花瓶的時候，忽然聽到徒禛清清冷冷的嗓音響起，「父皇臨終前說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們母子，要朕護你們平安。」
可卿愕然抬頭，完全沒有意識到失了禮數。
「只要爾等安分守法，日後若有事可用父皇給你的令牌直接入宮找朕。」
微微皺了皺眉，可卿收攏心神，雖然她不知道太上皇竟如此厚待於她，也不知皇帝為何會告訴她這些，更不知道為何他作出這樣的承諾，明明假作不知便足夠了啊，但這種福氣卻不是一般人能受用的起的，「臣婦惶恐，不過是閑散婦孺，豈敢勞陛下費心。」
「朕說如此便是如此，此諾既承，不可更改。」徒禛眉心微蹙，似是不喜歡被人反駁。事實上，他還是很滿意可卿一貫的態度的，做事有分寸，得恩寵而不驕，連帶著向來亂七八糟的寧府也風氣為之一清。這樣的勛貴中的「表率」，便是沒有太上皇的囑託，他也不吝關照一二，便是將來要處理那些個勛貴之家，有寧府依舊好好的在那，也不能說他絕情不是？
可卿不知徒禛的心思，索性也不去胡亂猜測，見徒禛說的認真，並無「我就是隨意一說你不要當真」的感覺，也只好又跪下謝恩。
蘇公公親自扶了可卿起來，臉上和顏悅色的，心裡也更加看中可卿或是寧府三分，本以為太上皇去了寧府的恩寵會減少，未成想連皇上也親自給了個保護的承諾，看來這寧府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見徒禛並沒有再多言的意思，可卿也識趣的告退了，人家皇帝整天忙得很，最近又要操持太上皇葬禮，能抽出空來「關照」一下她這個太上皇「遺囑」上說的人就不錯了。
這次皇帝的召見，可卿也並沒有打算告訴別人，就連賈珍也是要瞞著的，她自己心裡有數不敢把皇帝的這個承諾當真，若是被賈珍或是府里下人知道了，那寧府還不得翻了天？萬一惹出什麼亂子來，還是得她來收拾，還不如一開始就當作沒有這回事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