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風雨夜行人
聞名饒州的三秀書院便坐落在這三秀林旁,吳王盡取江南半壁之後在江南各地廣設書院招攬學子,而饒州城內光大小書院便有十餘所,三秀書院便是其中之翹楚。由此可見吳王廣蓄賢才振興漢邦之心。
車隊過了三秀林,又行了片刻便已離饒州鹽場不遠,遠遠望見燈籠火把將鹽場內照的亮如白晝。車隊的把頭便是那個麻臉漢子,此人姓李人稱李麻子,善使長刀武藝高強。從前拉著一伙人在饒州左近的月亮山上落草,在江湖上倒也闖下赫赫威名。當年元兵幾次圍剿均奈何不得他。
後來明軍打下饒州,並派了一位知府來,誰知這知府到任后竟派人前來說降,李麻子貪戀榮華富貴遂帶人下山投了這位知府大人。
如今的李麻子在這饒州有宅子,有銀子,有女子,有兒子。短短一年時間,有了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一切。這些都是知府大人所賜,當年的知府大人如今已是饒州府尹,在李麻子的心中,府尹大人便如再生父母一般,沒有府尹大人也就沒有李麻子的一切。
為了府尹大人,李麻子寧可去死,自己能得府尹大人器重,那是幾世修來的福分。李麻子如今帶著從前的人馬專職押送海鹽,而每月即可從府尹大人哪裡領取白銀一百兩。一百兩銀子在尋常百姓眼裡那是想都不敢想的,當今大明的一品朝官也不過每月八十餘兩銀子而已,自己這份差事雖是辛苦些,但總比從前打家劫舍來得強煞。
從前的李麻子是提心弔膽的過日子,如今卻是放心大膽的運私鹽。江浙泉州的知府潘磊是饒州府府尹潘苛的堂弟,私鹽由泉州起運沿途州縣一路放行。昔年李麻子倒也結識了不少的綠林朋友,縱在山賊出沒的地段也不妨事,道上朋友總是會給李麻子幾分面子。
車隊過了三秀林,又行了片刻便已離饒州鹽場不遠,遠遠望見燈籠火把將鹽場內照的亮如白晝。因今夜天上有雨將下未下,鹽場內早有數名把頭與一干苦力等在哪裡準備卸貨了。
李麻子催促一聲,車隊加緊向鹽場內趕去。鹽場的木籬笆大門早早開啟等候車隊進入。說來也怪,就在這多剛剛進入鹽場時,天上下起了綿綿細雨。
李麻子不禁咒罵起來,此刻下雨是不能卸貨的,鹽包若見了雨水勢必要短了斤兩。無奈之下,李麻子吩咐馬車進入鹽場后就此停住,所有人進鹽場工棚暫避,等待雨後再行卸貨。馬車上皆有篷布遮蓋,況且又俱都捆紮停當料來無事。
李麻子吩咐完即隨著鹽場幾位把頭有說有笑的去了鹽場邊上的土房,哪裡早已經備好了酒菜,這是一向的慣例。
一路上李麻子滴酒不沾,此時到了地頭自然不再拘束。與眾把頭在房內的方桌前圍坐了,隨即吆五喝六的吃喝起來。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卻由後門走進了兩人,這二人皆是頭戴斗笠身穿蓑衣,但李麻子閉著眼也知道,這二人是鹽務司的馬師爺及隨從高二。
馬師爺進了房先是摘了斗笠脫了蓑衣,現出一身儒袍來。這馬師爺是讀書人,讀書人就是窮講究,如此雨夜也要穿戴的如此齊整。
馬師爺彎下腰來伸手撣了撣袍服上沾染的泥水,這才由懷中取了一張紙簽出來。
「呵呵呵,李把頭!這是例行的貨契,已蓋了印章。你收好!」馬師爺遞上紙簽,李麻子接過來展開看了一眼,隨即折好收入懷中。
這貨契便是銀子,每月三張。有了它才能到府尹大人哪裡領銀子,可是不敢丟失。李麻子收了貨契這才呵呵笑道:「這雨一時半刻也停不下來,馬師爺來的剛好,一起喝兩杯。來來來,我給你滿上。」
李麻子說著便取過一隻空杯,又持了酒壺來斟了酒。
馬師爺不禁皺眉,李麻子拿的那隻酒杯卻是身邊一鹽場工把頭用過的。自己一介文人豈能與之通用一杯共飲?
「李把頭不必客氣,在下這就回去向傅大人復命了,告辭!」馬師爺拱手推拒,轉身去穿了蓑衣帶好了斗笠。
李麻子哈哈笑道:「既如此師爺慢走,不送了。」話雖如此說,但李麻子心中明亮。每每自己拿別人的杯子敬酒,這馬師爺都是避而遠之。時間一長,李麻子便由此套路,明知道馬師爺愛乾淨就偏偏如此做。
在坐的都是自家兄弟,以前都是跟著自己刀頭舔血的。若插進一個酸文人來,誰都不會自在。因此每次交接了貨契,李麻子都依此法送客,百試不爽倒也乾脆。
馬師爺穿戴停當再次向室內眾人拱手,這才帶了隨從復由後門出去,依著來路回去。
饒州鹽務司距鹽場並不遠,所以馬師爺每次皆是徒步而來。只是今夜有雨,路上頗為泥濘,這叫馬師爺叫苦不迭。自己的婆娘剛剛給自己置辦的鞋襪,今夜怕是要遭雨蒙塵了。
正行走間,依稀可見迎面行來三人,看樣子行色匆匆卻是連紙傘也沒有帶。那三人雙手舉在頭上一路奔行而來。馬師爺見了不由嗤笑,以手遮雨和竹籃打水又有何差別,真真可笑至極。
前面三人片刻便奔得近了,誰知就在與之錯肩的剎那,馬師爺只覺雙腿一緊,隨之合身撲倒在地。『啪嘰』一聲,馬師爺整個摔在了泥水裡。還未等馬師爺驚叫,已被人塞了口鼻縛了雙手塞進麻袋。
馬師爺身邊的高二見事不好,抽腰刀便欲反抗。卻不知何處『咻』的一聲射來一支利箭將其當場慣胸射殺。只見路上先前的三人抬了馬師爺轉身便走,轉眼消失在夜色中。
這時路旁草叢中竟閃出十餘黑衣蒙面人來,各持弓弩長刀直奔鹽場方向……。
「來來來,接著喝!」李麻子與室內眾人推杯換盞喝的正在興頭上。
豈料『咣當咣當』兩聲大響,前後門被人一併踹開,自兩扇門外轉瞬衝進二十餘黑衣人來。一名黑衣人到了室內厲聲道:「想活命的都坐在原位不要亂動,否則休怪我等刀槍無眼。」
李麻子見狀大驚,見到這些黑衣人個個手持長刀都是黑巾蒙面,卻不知是何來路。
李麻子強自定了心神開口問道:「那條線上的朋友?報個腕吧。」
先前說話的黑衣人冷笑道:「我們是幹什麼的你且休問,跟我們去個地方閣下自會明白。」說著向身後一招手,身後一名黑衣人一手提刀一手持了繩索。只見這黑衣人將手上長刀插在腰間,隨即持了繩索上來便欲將李麻子綁了。
就在繩索上身的瞬間,李麻子腰身一擰左臂向後突然一記掣肘。身後的黑衣人不防之下心口中招踉蹌後退,李麻子就勢起身探手將黑衣人腰上長刀抽了出來。
持刀在手,李麻子身形不停,縱身而起摜窗而出。誰知窗外早有二人持了麻袋撐開袋口等在那裡,李麻子這一下正巧自己鑽進了麻袋。窗外的二人緊接著收了袋口,一人持了繩索將麻袋一圈圈的綁紮結實,以防李麻子以長刀劃破麻袋脫身。
室內帶頭的黑衣人呵呵笑道:「眾位勿驚,我們今次只為李麻子,與他人無干。來,我敬各位一杯。」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紙包來展開,走到桌前打開酒壺將紙包內的東西係數倒進了酒壺,然後再將在座的眾人酒杯里的酒倒掉,再一一從新斟滿了酒。
在座的眾把頭相互而視都是疑惑莫名,黑衣人再次開口道:「喝了這酒便無事,不喝就殺,耍詭計也殺。我現在數到三,不喝的就不要怪我等手黑了!」
身周的黑衣人個個目露凶光,手上長刀寒光閃閃,看來不像是做戲。己方不過三五人且又是手無寸鐵,黑衣人二十餘人個個拿著長刀。如此卻如何反抗。
這些把頭正在猶豫間,黑衣人頭領已經開始說道:「一。」
別等二了,不然就真二了!李麻子如此身手尚在算計中,何況這些不入流的工頭把頭?在座眾人各自端了酒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黑衣人直盯著他們各自撲在桌上,這才一一查看。見俱都被**麻翻這才招呼一聲帶著眾黑衣人推出了房門。
夜雨連綿越下越大,此刻縱是站在雨中呼喊,聲音也不會傳出太遠。何況這些黑衣人來去俱是毫無聲響?哪怕是腳印很快也被雨水沖淡。
等到李麻子再次見到光亮卻是身處一間密室之中,密室並不大卻只有兩丈見方。牆壁上燃著油松火把,將室內照的亮如白晝。此刻的李麻子已被五花大綁丟在角落裡,如此一來李麻子不禁心中揣測:『自己是被綁了肉票?是誰如此不開眼,我李麻子豈是好惹的?』
正自胡思亂想,門外走進一人。這人一身緋紅,衣飾華貴,一看便不是市井俗子。
紅衣華服之人一進門,李麻子不禁一驚。從前他自然不知道厲害,但與府尹大人接觸的久了,便對官員體制有了一定的認識。府尹大人曾說過,等攢夠了銀兩便換身衣服。而要換的衣服據說便是在衣服的圖案上有所不同。
進來的這個人雖是一身常服,但李麻子認識這是官服。而且進來這個人的官階要比府尹大人大,只是不知這人究竟是何官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