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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熊貓的故事

  等到姓林的漢子再次昏過去再醒來,大奎這才叫人住手走到他身邊問道:「我問什麼你就答什麼,若有半句謊話便接著打,聽清了嗎?」 

  姓林的漢子此時已是出氣多入氣少,卻哪裡還能說出話來。 

  大奎搖頭笑道:「你怎的如此不堪?」說著伸手抄起他的左手來,右手伸拇指食指掐住他的左手虎口合谷穴一捏。頓時這姓林的漢子殺豬一般的慘叫,叫聲雖是凄厲卻中氣十足,哪裡還有一點不堪之象。 

  大奎捏了片刻即鬆了手,卻仍是持了他的左手笑問道:「我來問你,我們今天的工錢是多少?你當中剋扣了多少?若是有一句謊話我相信你今天就回不得家了。」 

  姓林的漢子哭求道:「我知道錯了,你們饒了我吧,」 

  大奎搖頭道:「答非所問。」說著又在他左手虎口上掐了一記。 

  「啊~!」姓林的漢子殺豬一般的慘呼聲傳出老遠。 

  大奎鬆手問道:「還不說?」 

  姓林的漢子忙道:「我說我說,你們新來的不知道,輕工一天是十文,重工一天是三十文,抗鹽包三包是一文錢。」 

  大奎點頭笑道:「不錯,你很識相。我再問你,這鹽場里誰是管事的?」 

  姓林的漢子不敢隱瞞道:「這鹽場歸饒州鹽政司管轄,自然是使司大人管事。」 

  「我再問你,使司大人姓甚名誰,其下還有何人說了算?」大奎冷聲問道。 

  姓林的漢子不敢隱瞞,直言道:「鹽政使司大人姓傅,至於叫什麼小的也不知道。不過這鹽場里的幾個把頭與我相熟。」 

  大奎心知殺了這姓林的於事無補,問的深了不免會引起懷疑,這才笑道:「既如此,你便和你相熟的把頭說一聲,以後我們便在這鹽場里幹活了,如何?」 

  姓林的漢子聞言一愣,心知這些人俱是些苦哈哈,為了賺錢竟來這種地方。鹽場的活雖是賺錢不少,卻是又重又累,既然這些人自討苦吃何不順水推舟騙些錢來花? 

  當下姓林的漢子苦笑道:「如此一來需的上下打點,這銀錢卻不能少花。」 

  誰知大奎笑著問道:「你我是不是兄弟?」 

  姓林的漢子一愣,心道:孫子才和你是兄弟!但心裡雖是這樣想,嘴上卻不敢這麼說。當下陪著笑道:「不打不相識,你我自然是兄弟。」 

  大奎嘿嘿笑道:「既然是兄弟,談錢傷感情。這件事便拜託林大哥多多費心了。」說罷皮笑肉不笑的嘿嘿了兩聲。 

  姓林的漢子聽到這笑聲不由咽了口唾沫,強作鎮定道:「我也是苦命人,哪裡來的那許多銀錢打點啊?」 

  大奎沉吟片刻突然問道:「還不知道林大哥老家是哪裡的?」 

  姓林的漢子不防大奎有此一問,疑惑的答道:「小人是本地的。」 

  大奎驚喜的道:「哎呀,我二姑的表侄的鄰居的爺爺也是本地的!這麼說俺們是老表啊!」 

  聽到這句話,姓林的漢子差點哭了:你大爺才和你是老表! 

  誰知大奎轉瞬道:「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不叫你淚汪汪怎對得起老鄉?接著打。」說著大奎起身走到了一邊,狗剩,石頭,掃帚,簸箕,板凳五人再次掄起傢伙便又開始對姓林的漢子猛揍。 

  正在此時,路上遠遠看到一隊衙差奔了過來。大奎一見之下嘴角閃過一抹笑意,當下喝道:「都停手,你們打了我還沒打,我來!」說著走到姓林的漢子身邊『啪』一拳打在他左眼眶上,隨即道:「這一拳是報昨日之仇。」話音一落『啪』又一拳打在姓林的漢子右眼眶上。 

  姓林的漢子雙眼挨了兩拳,只覺得頭暈腦脹,卻還問道「你為何打我兩拳?」。 

  大奎笑道:「第二拳是利息。」等到衙差衝到身前,大奎等人早扔了棍棒木杴。 

  帶頭的捕頭來到眾人近前怒喝道:「官家鹽場豈容你等放肆,聚眾鬥毆者嚴懲不貸,統統帶回衙門。」說著抖了枷鎖與眾衙差一起將大奎六人一併鎖了。 

  那姓林的漢子此刻手腫腳腫頭也腫,仿若熊貓一般黑著兩個眼眶卻哪裡還能走? 

  衙差命大奎等人用門板將他抬了,一併押解回了衙門……。 

  打架原為小事,捕快稟報了頂頭上司同知大人,衙門很快便做出了懲戒。鑒於大奎等人身無分文,罰銀是沒有了。便責令大奎六人到鹽場做工一個月,況且只管飯沒工錢,如此權當罰銀了。姓林的漢子因為傷勢不重,但所需湯藥費卻需從罰銀中給付。 

  當天大奎等人便如願的進了鹽場,誰知其他的苦力幹活是領竹籤,幹完了憑竹籤多少領工錢,而大奎等人沒工錢卻有監工跟在一邊,乾的慢了監工上來便是一鞭子。如此只區區幹了小半天,大奎六人便每人至少扛了二百包的鹽包。如此算來,一天需抗八百到一千包的鹽包。一月下來至少要抗三萬個鹽包。六個人便是十八萬個鹽包,若是算銀錢那便是六十兩銀子,每人罰銀十兩?這也太黑了! 

  直干到天全黑,大奎等人才被帶到鹽場邊的一個大工棚里,工棚里卻早有十餘名身穿囚衣的囚徒。這些囚徒一個個面目猙獰一臉兇相,見到大奎等人進來,俱是以幸災樂禍的眼光看著他們。 

  開飯了,窩頭就菜湯。大奎等六人與囚徒一併爭搶,好歹仗著身大力不虧吃了個飽。當晚便在工棚里睡下。 

  曉是大奎這六人身子骨壯實,連續幹了三天便也干不動了。尤其是大奎,病癒以來身子本就虛弱,縱是身具神力卻也經不起這般煎熬。可一旦動作慢了,那幾名監工的鞭子便如雨點一般抽在身上,大奎六人身上此刻具是傷痕纍纍遍體鱗傷。 

  大奎這才醒悟,那姓林的與官府相識,這般是要將他們弄死啊。 

  雖是苦痛難熬,大奎仍是鼓勵自己的六個屬下咬牙堅持著。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到底讓大奎摸到了門道。 

  原來這鹽場雖是官家的,卻每十天左右便有一隊車馬趁夜進入鹽場卸貨。大奎早已心中明了,官鹽是每月運送一次,而這些車馬是每十天一次。也就是說那饒州府府尹潘苛夥同鹽政使司將私鹽混入官鹽中售賣,如此一來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出了貨。 

  臨來饒州時,大奎已經知曉。每月官鹽在饒州所留與其他州府相比甚少,有時甚至不足其他州府的半數。如此算來,探子所報非虛。那饒州府府尹潘苛假公濟私魚目混珠之下,一年撈得百萬兩白銀豈在話下? 

  要知道,整個江西行省的鹽務皆在饒州周轉各地。這其中的暴利可想而知,大奎雖是知道了箇中奧妙,卻不能擅自離去。仍是咬牙堅持到了一個月,方才被放出了鹽場。 

  大奎與狗剩,石頭,掃帚,簸箕,板凳六人相互攙扶著回到住處,正巧有其他三名屬下也在這裡。大奎歪在鋪上聽了他們一一稟報,心中頗感滿意。 

  原來潘苛在這饒州城能夠根深蒂固的原因便是其會做官,上任以來上下打點廣結人脈,自然更是撈得順風順水路路暢通。貪官有一條金科玉律:錢是一個人撈得,卻不是一個人花的。潘苛將上上下下都照顧到,將所有人都栓成一根繩上的螞蚱,如此便會自然形成一個體系,貪官的體系。百姓講的官官相護,也就理所當然了。 

  大奎想了片刻才道:「我們先養精蓄銳三天,然後便開始收,這三天里不得打草驚蛇,先這樣吧!」大奎在屬下的攙扶下回了吳府,他需要好好地歇一歇了。此刻大奎周身酸痛,腰都快斷了一般。 

  長時間的不活動筋骨,干一個月的重活便如此不堪,看來是該活動活動了。 

  傍晚時分,通往饒州的官道上遠遠行來十餘輛車馬,每輛車上俱是篷布遮蓋,繩索捆紮。除了每輛車上有個車老趕駕車外,尚有十餘名趟子手模樣的漢子緊跟在車隊后隨行。 

  再有半個時辰即可進饒州城了,車隊卻在離城五里的一個茶攤停了下來。許是茶博士與這些人相熟,已早早的將座頭茶具準備停當。車隊眾人拴妥了車馬便各自到茶攤上尋座頭圍坐了,茶是早就沏好了的。這些人也不客氣,紛紛動手倒茶來喝。 

  按說這許多人該是十分熱鬧才對,出奇的是竟然沒一個人亂講話,俱是沉聲無語默默喝茶,有些人許是餓了,取出自帶的乾糧就著茶水吃喝起來。 

  茶博士只是忙前忙后的續水,卻也沒有隻言片語。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天上卻是烏雲密布怕是要下雨了。 

  此刻雖是陽春三月,但江西雨季多在五月以後。此時見到天要下雨,茶攤上一副座頭上站起一個麻臉漢子對著眾人喝道:「今夜有雨,我們提早進城。」話音一落,圍坐在桌旁的眾人紛紛起身去解了車馬韁繩,車隊仍如來時一般向饒州城行進,趕在城門關閉之時進了城,取道向北,卻是鹽場的方向。 

  饒州是江南大城,城內既有不少景緻。通往城北的必經之路便是三秀林,三秀者翠竹,怪石,花草。雖是天色已晚,卻仍可見路旁翠竹挺拔勁秀直指蒼穹,怪石嶙峋掩映林間,奇花異草星羅棋布。此時正是陽春三月,一路行來春風習習花香撲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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