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 機會

  「師弟，要不來我們公司得了，自己創業也辛苦，成功率還不一定高，人嘛，總是要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最容易成功。我以前也不懂，現在是真的深刻體會到了平台的重要性，在一個大平台、好平台上做事情，真的不一樣，你所能掌握和調動的資源，真是不可同日而語的。真的，你好好想想。」

  「寒哥，你開個網店吧，我這流量可以向你傾斜和扶持，保證你一個月一場大活動，一周一場小活動，這個真的可以！」

  「嚴總，您是專家，我這兒貨源多、庫存足、價格優，我自己在中山做男裝的您知道，我兄弟在東莞是做女裝的，我弟弟現在在惠州做鞋子，產品和物流這端我解決、您放心，您只管賣，我們一起合作電商賣貨怎麼樣？」

  「老嚴吶，深圳啥最有優勢？電子產品啊，我們把華強北的貨掛到亞馬遜和eBay上去賣，怎麼樣？你還不知道吧，外貿有利潤，賺錢多啊，賣到國外的價格就是售價把人民幣換成美元，我一朋友賣手機殼，國內賣10元人民幣，到美國就賣10美元，美國人還不嫌貴，哈哈……」

  「小嚴，我們公司做進口的，你說國外的好東西拿到國內來賣有沒有優勢？你要哪兒的，我都可以給你搞到，澳洲的奶粉、保健品，歐洲的箱包、化妝品，韓國的護膚品，美國的衣服，保證都是一手貨源、一手渠道。國內的操作你懂，貨源我解決，你只管賣就行，賺的都是你的，我主要是想把渠道打通，你知道的，有量才有穩定的渠道嘛。你看怎麼樣？」

  多年以後，嚴寒才終於明白這句至理名言：「人生最重要的不是努力，而是選擇。」嚴寒也常跟人自嘲：「這一行，我是起了個大早，目前還在努力趕上晚集。」

  2009年，嚴寒有很多機會，只是那時候的他心氣很高，不想在一棵樹上吊死，後來他才明白，做事情淺嘗輒止、半途而廢實際上就是在浪費生命，不夠專註的人常常碌碌無為，只會離當初自己的目標越來越遠。而那些專註在同一行業的人，做的時間久，所做的成績才慢慢顯現。把有限的時間和精力投入到自己當下專註的事情上，時間久了，自然有好成績。其實，專註是每個普通人想有所成就的有效途徑。優秀的人，在面對生命中同時湧現出各種選擇時，往往不會過於貪婪，只選擇其中一個，並堅持到底。當你沒有其他選項供你參考時，或許才能真正以沉浸的心態，做好當下的事情。所以有時候，聰明的人選擇太多，或許也不是一件好事情。

  蔣方舟說過：這個世界對於小有才華的人是最殘酷的，因為一方面他小有才華，他接受不了現實生活，因為他看到了月亮的一點點光芒，他覺得現實太難以忍受了，所以他要向月亮的方向去，但是他的才華又不足以讓他能夠夠到月亮，所以他兩邊都不沾，他沒有辦法去享受生活的樂趣，但是也永遠夠不到那個他心中的理想。

  彼時的嚴寒，正在經歷這樣的殘酷。他涉獵夠廣，做乙方的時候，大到房地產、汽車行業，小到紐扣、手機殼，昂貴如鑽石、珠寶，普通如鍋碗瓢盆、服裝鞋帽等，均有了解，與客戶聊天，他都能略知一二，對情況大致有個判斷，雖不夠深入，但也能給客戶留下一個良好的第一印象。可乙方有時候只能是扮演扶上馬、送一程的角色，待甲方上路了，因為種種原因的影響，也就不需要乙方再參與什麼了，最終乙方拿到的只是應得的少許服務費，勝利的果實永遠分不到幾個。其實，做乙方也需要專註，那些成功的乙方，往往是只服務於某個行業或某一類人群的，畢竟，只有更專業、更深入，才能活得更久、更好。

  嚴寒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但是他沒有用心去領悟這個道理。年輕是最大的資本，而年輕也同時面臨著諸多的選擇與誘惑，尤其是小有才華的年輕人，很容易這山望著那山高，就總想去那座山上看看那邊的風景，卻不知，每座山都有它自己獨特的風景，如果你只是去欣賞，時間就這麼匆匆流逝，到頭來，也不會留下些什麼。

  很長一段時間裡，嚴寒都陷入遠期目標和近期利益的矛盾中。要專註和紮實地做好一件事情，就得全力以赴，而全力以赴就意味著斷絕其他的小項目、小單子，需要把時間和精力投入到長期的項目中來。但這同時也意味著「斷糧」，嚴寒沒有足夠的資本在半年乃至一年的時間裡只出不進，所以他一方面需要短期項目作為現金流支撐，另一方面又謀划著長期的、可持續發展的事業。可人的精力畢竟是有限的，人不可能同時做好兩件需要投入大量心血的事情。

  2010年，嚴寒與三個朋友共同成立了一個新公司，新公司的主營業務是將中國的好產品通過互聯網賣到國外去，當時叫網上外貿，後來這一行有了個牛逼的名字叫跨境電商。公司註冊資本100萬元，三人分工明確，其中一人年長一些，負責公司大部分啟動資金的出資，占股55%；一人負責選貨，俗稱買手，占股10%；一人負責線上營銷和客服，占股15%；大家推舉嚴寒做總管理和協調，並出任公司總經理，占股20%。四人書面約定，如公司兩年內銷售額突破5000萬元人民幣，三人可按註冊資本向大股東回購10%的股份；如五年內銷售額突破1億元人民幣，三人可再回購10%股份，以此作為管理和運營團隊的激勵。

  新公司的籌備會議開了好幾次，但公司名字卻遲遲定不下來，雖然每個人都想了幾個，但都沒有得到大家的一致認可，意見始終無法統一。

  有一天，嚴寒突發奇想，他說：「既然我們是把國內的好產品賣到國外去，那中國什麼東西在世界上最受認可或最廣為人知？」

  眾人：「萬里長城」「故宮」「長江」「黃河」「中國功夫」……「山寨機！」眾人笑。

  嚴寒：「大家所說的大部分內容，其實都和中國的歷史有關，我們是個有著悠久歷史的文明古國，北京奧運會開幕式展現的也更多的是中國的歷史和歷史上誕生的燦爛文明。這個是世界公認的，所以我想了個名字，我們常說上下五千年，指的是我國有著五千多年的文明歷史，我們公司就叫五千年，怎麼樣？」

  這個想法一出，每個人都睜大了眼睛，都覺得這個名字容易記、寓意好。

  嚴寒補充道：「美國有個電商網站叫亞馬遜，這個名字取自巴西的亞馬遜河，亞馬遜河是世界上水量最大最充沛的河流，我相信亞馬遜公司的創始人取這個名字是為了彰顯他們的商品多而全。還有，我們國內曾經有個最早的電商網站叫8848，這個網站的取名就來源於珠穆朗瑪峰的高度，8848米，他們的域名就是8848.com，這個名字代表的是中國高度。」嚴寒看大家聽得起勁兒，又接著說：「所以，五千年代表的是中國歷史的長度和深度，靈感來源於中國歷史，這個名字大氣，我的觀點表述完畢，看大家意見如何。」

  年長的股東說：「這個名字我們也想了兩周了，我個人建議就用五千年了，不糾結了，這個名字好，有寓意，名字好，傳播起來也快，也容易被人記住，5000 years，英文翻譯也通俗易懂，不會產生歧義和誤解，挺好的。」

  就這樣，名字順利通過，接下來工商、稅務登記，銀行開戶等一系列工作也就隨之進行，而此時，嚴寒他們還沒有去真正思考公司接下來的生存與發展的問題，這其中，最大的問題是四個人對外貿業務均不熟悉。大家想得可能過於簡單，網上外貿嘛，無非就是找到物美價廉的貨源，然後發布到國外電商網站上，同時自建電商網站，通過搜索引擎營銷和優化的手段把信息發布出去，再招兩個英文熟練的客服，等著接單就行了。然而公司經營了幾個月，嚴寒發現，招來的客服比管理層還懂，畢竟這些客服是在成熟的外貿公司干過，對國外電商網站的規則更為熟悉，對國外客戶的習性更為清楚。公司開業務分析會，嚴寒他們幾個好不容易冒出一些新思路，卻常常被招來的客服懟得啞口無言，客服們還經常向公司提意見，抱怨公司找的貨源不夠優質，要麼是產品類別不夠暢銷，要麼是拿貨價格不夠低，沒有競爭力。嚴寒一時間也分不清到底應該先解決貨源問題還是先解決銷路問題。

  與此同時，原先公司的一個長期服務的大客戶也出現了一些問題說要中止合作。原來，嚴寒希望自己能通過五千年公司闖出一條新的路子，所以把之前的網路營銷服務公司交給合伙人打理，可公司大部分業務是嚴寒厚著臉皮一個個談下來的，其客戶關係主要是嚴寒個人掌握，嚴寒後來把大部分時間精力都投入到新公司的開拓上，自然也就會冷落原來的老客戶。這段時間，客戶公司自身發展也遇到了瓶頸，當公司出現生存問題的時候，首先想到的就是開源節流，所以客戶公司討論的結果就是把無關生存的開支全部砍掉。嚴寒公司的服務其實是可以給客戶公司創造盈利和價值的，原本不在被砍的開支之列，但這段時間服務質量、服務效率都呈下降趨勢，客戶公司的領導也不滿意，客戶公司的朋友給嚴寒打電話，明確表示要嚴寒引起高度重視，不然自己恐怕扛不住，這單就要黃掉。嚴寒腹背受敵，但無奈沒有三頭六臂，團隊不給力，自己就要多做擦屁股的事情。一時間，嚴寒也沒有想出什麼好辦法，只能根據四象限法則，率先解決既緊急又重要的事情，如是而已。

  外行領導內行的日子經歷了半年時間，在這段時間裡，外行和內行都很痛苦，內行換了三批，導致來公司兩個月以上的都算老員工了。最終，在嚴寒的提議下，公司決定暫時停止運營，在不能開源的情況下就徹底停流，及時止損成了當下最正確和最無奈的選擇。

  2010年，21先鋒網也無奈宣布無限期關停，這個從大學開始就給嚴寒帶來啟蒙和入門體驗，並曾經寄託了自己夢想的網站，最終在運營成本壓力面前不堪重負，網站關閉前，嚴寒為21先鋒網撰寫了一封感天動地的告別信，準備掛在網站首頁的，正準備掛上去前又猶豫了，其實真正對網站有感情的，也就是最開始的那一批版主，要說感動，其實更多的是感動了自己，唉，算了吧，只是沒想到曲終人散的那天竟是這麼的快。

  嚴寒把於劍約出來喝酒，兩人的境遇都不如人意，於劍離婚了，孩子判給了媽媽，事業嘛，也是飄搖不定，偶爾做了一兩個項目還不錯，但也沒有質的改變。

  「你知道嗎？讀大學那會兒，我曾經就想著我們幾個把21先鋒網做強做大，我就想著我們是一個團隊的，就靠我們自己，在中國互聯網的歷史上留下那麼一筆。」嚴寒端著剛剛一飲而盡的酒杯，對著於劍說。

  「大家都是這樣想的，現在想起來，我們為此付出過多少努力啊，尤其是你們幾個核心，那也是沒日沒夜的。」於劍說。

  「是啊，我想起醬醬了，他跟我約好在深圳相聚，約好我們一起租房，一起創業，一起把21先鋒網做起來，但天妒英才，唉……」嚴寒說。

  「是的，醬醬真的是太可惜了，我甚至一度覺得是我害了他。」於劍說。

  「這個就不要這麼想了，也許他命里有此一劫吧。」嚴寒說。

  「你後面打算做什麼？」於劍問。

  「繼續創業唄，我們不就是創業的命嘛……」嚴寒說。

  「還沒找女朋友呢？」於劍冷不丁來了一句。

  「那也得有目標啊，我這前段時間忙得四腳朝天的，哪裡有工夫找女朋友啊？」嚴寒說。

  「也是，這事情急不來，緣分來了自然也就來了，愛情也許就在前方拐角處。」於劍說。

  嚴寒笑了笑，腦海中小南的身影一閃而過，彷彿也對自己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