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回宮受罰(1)
馬車緩緩駛進了圓明園的大宮門,車上的人還沒下來,由蘇培盛領著的一干太監,與秋濃領著的一眾宮女,兩排人全恭迎了上來。零淚從車窗往外看,只覺得這陣仗比她第一次入園時還要大,不由暗暗吸了口氣。
面前的車簾,被掀開,弘曆就站在外面,遞了手進來,她扶著他的手慢慢地下了馬車,蘇培盛與秋濃陪笑地上前向她行禮問安,她張口欲言卻啞然無聲,獃獃的不知所措的看向弘曆,她私逃出京,雍正與熹妃不應該重重責罰她嗎?
弘曆洒然一笑,輕握住她的手,「走吧,皇阿瑪和額娘在等著咱們吧」說著,在太監宮女的簇擁下,兩人漫步往九洲清宴殿走。
走在微微潮滑的青石路上,四周的景物依舊是熟悉的模樣,只是枝頭上的青翠綠柏被薄薄的晨霜所覆蓋著,在茫茫日光映襯下,落下了條條蕭索的暗影。如今還未出正月,但園中卻似乎不見太多節日的喜慶,想必這個春節,皇帝與熹妃因為她的事並沒什麼心思過節吧。
她不由偏首望了眼弘曆,這些日子,他一直在外奔波尋她,又傷病了這麼一場,本就如刀削的清瘦臉頰更是稍稍凹陷下去,她從未有感受過會有這麼多人牽挂她,擔憂她,為她傷神勞心。不知不覺地,淚就在眼眶間流轉,視線漸漸模糊,她深吸了一口氣,把眼淚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怎麼啦?」他低頭看向她,見她緊緊咬著唇,以為她在害怕,就暗暗用力握下她的手,「別怕,皇阿瑪和額娘不會責罰你的。他們見你回來,歡喜還來不及呢。」
她喃喃苦笑,「是啊,因為我是他們的女兒嘛。可如果,我不是他們的女兒,他們會不會立刻就殺了我呢!」
「胡說什麼呢」,他蹙了蹙眉頭,卻無法反駁,雖然弘時的案子終於查清了,可越獄出逃這一樁是坐實無疑的。儘管他還弄不明白,為何皇阿瑪與額娘對一個義女的寬容甚至超過親生骨肉,但只要這份寵愛還在,就不會有人敢追究她的過錯。他語氣溫和而誠懇道,「你不用擔心,哪怕將來皇阿瑪與額娘對你的感情淡了,再不像現在這般疼愛,你還有我呢,我會永遠護著你,不許任何人傷害你。」
她想也沒想,隨口玩笑了一句,「你對多少女人說過這樣的花言巧語啊?」
他一愣,有些惱意地鬆開她的手,拋下一句,「真沒良心」,快走幾步,自顧自地先進了殿內。她暗暗吐了下舌頭,「明明是你心眼小,開不起玩笑。」
宮女才捲起厚厚的棉簾,零淚還沒抬腳,熹妃已迫不及待地走了出來,上前緊緊抱住她,哭得梨花帶雨,「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麼狠心,說走就走,就沒想過額娘的感受嘛,就算天大的事情,我和你皇阿瑪都不會讓你傷到一根頭髮絲兒的,你怎麼就能這麼棄父母不顧地走了呢……」
零淚目光恍惚地呆望著熹妃,數日不見,她的鬢角竟添了几絲白髮,是為她而生嗎?「熹……額娘」,零淚情不自禁地喚了她一聲,這是她第一次這麼稱呼她,聽得熹妃瞬間一愣,隨即喜極而泣地又緊緊摟住了她,「我的孩子,你終於喊我額娘了。」
弘曆在門口看到這一幕,眼裡也露出吃驚的表情,可他心裡不再有任何不悅,嘴角反而浮出淡淡的笑,樂於見到她們「母女」情深。
「額娘,皇阿瑪還著急等著呢」,他輕聲催促著。
熹妃忙回過神,以帕拭乾眼淚,牽著零淚的手進到後殿。雍正已在裡面坐立不安許久,一看到零淚,馬上就站了起來,激動地上前抓住她的肩膀,「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仔細打量一番,心疼道,「瘦了,也憔悴了。這些日子,一定吃了不少苦頭。」
她不停地跟自己說,不要哭,不要哭,可望著皇帝慈愛的目光,眼淚還是大顆大顆地流了下來,聲音哽咽著,「我這麼不聽話,還總是惹事,你為什麼不罵我,不責罰我?」
「誰說朕不罰你」,他復又板起臉,用力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膽子也太大了,不僅差點殺了人,還敢越獄逃跑,簡直就是第二個……」他眼風掃了下熹妃,沒有讓那個名字脫口而出,只在心中默默感嘆,當年,她娘何嘗不也是做這樣率性而為,不管不顧,雖不是親生母女,但脾氣秉性卻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他偶爾也會想象,如果當初沒有將兩個孩子互換的話,如今弘曆是不是也會像他娘一樣……
她邊摸著眼淚,邊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皇帝想什麼這麼出神,不會是在捉摸怎麼罰她吧。
雍正眉梢一蹙,抓住她的手,「就你這脾氣,誰也治不住你,朕決定了,今後朕要親自教導你。你先回去休養幾日,等出了正月後,你就天天到朕這裡點卯。」
「啊——」她瞠目結舌地看著他,翻臉翻得也太快了吧,剛想跟他撒個嬌求個情,沒想到熹妃突然開口道,「如此甚好,就讓她在御前侍奉著,也好學學規矩。」
這是他們夫妻倆早就預謀好的嗎?她目光睇向弘曆求助,他可是說了會一直護著她的,但此時,他卻裝作沒看見地抬頭望天,竟研究起了房梁的構造來。她怒瞪著他,以沉默抗議,說什麼不會騙他第二次,她是傻了才會信他的話。
「我已經讓剪春和花箋在竹子院備好熱水,零淚回去好好洗梳休息一下,晚上到額娘的宮裡來用晚膳,咱們一家四口吃一頓團圓飯」,熹妃目光微動,含笑道,聲音聽起來有些高興卻又有些傷感。
事已至此,零淚只能妥協地點點頭,屈膝道,「那我先告辭了。」出了殿門,她就很無奈地長長嘆了口氣,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太善良了,居然就這麼輕易著了弘曆的道。她心裡的那張信任名單上又被狠狠地打上一個叉,如今,她能信的人就只剩下傅恆了。
「我送你回去吧」,弘曆也從裡面走了出來,她沒好氣地哼了聲,「不敢勞煩。對了,傅恆應該也回來了吧。」
「比咱們早回來三日」,他挑了挑眉,上前幾步,負手與她並肩站著,「不過,他不會再做你的貼身侍衛了。」
「為什麼?」她立刻追問道。
「是皇阿瑪的意思,他說就是因為傅恆在你的身邊,才助長得你膽子越來越大。皇阿瑪已下旨讓傅恆去軍營里歷練,將來他也要像他阿瑪一樣帶兵打仗,衛國效勞。」
「是這樣啊」,她低低應了聲,沒有表現得太過激烈。她幾乎都要忘了,傅恆會成為日後乾隆朝一位赫赫有名的戰將。這下,他是不是也算是回歸正途了?原來,歷史終究是歷史,不會因為她的出現而有任何改變。那她與傅恆,又會是什麼樣的結局呢?
她心煩意亂地慢慢走下殿前的台階,身後弘曆喊她,她也不理,只是默默地朝竹子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