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一波又起(1)
雍正匆匆也趕了過來,身後跟著蘇培盛及一干御前侍奉的太監們。
竹子院門前原來鬧哄哄一片,見御駕親臨,都惶恐地停了手,向雍正恭敬地行禮跪安,唯有齊妃還傻傻站在原地,嘴裡一直嗚咽地說著胡話。
「她這是怎麼啦?」雍正見她披頭散髮、目光渙散的樣子,不禁皺起眉。
熹妃忙回答,「齊妃妹妹是傷心過度,精神受了些刺激。我正命人送她回去休息呢。」
雍正不願再看她,撇過臉去,「這麼瘋瘋癲癲的,實在不堪入目!齊妃,你先回去吧,弘時的事情等朕查清楚了,自會給你個交代。」
「交代?哈哈,怎麼個交代法?」齊妃肆意冷笑著,「都說皇上是鐵面無私,連自己的親兒子都可以斷絕關係,貶去守陵。臣妾好奇,如果換做零淚,皇上還會下得去手嗎?」
雍正猶豫一下,齊妃已看穿了他的心思,哭鬧地叫喊了起來,「我就知道,她熹妃的孩子,你就當成掌中寶,而我的孩子,就只能命如草芥,任人欺負加害。弘時啊,額娘既然不能為你報仇雪恨,不如就隨你一同去了吧」,說著,她突然撞門而去。
所有人都驚呆住了,還沒反應過來,一聲慘烈的撞擊,齊妃額頭上已經綻開一片血花,整個人只有出氣沒有進氣地癱倒在地上。
「齊妃娘娘」,弘曆離得門最近,趕緊抱起她,一探鼻息,「還有氣,來人,快去叫太醫來。」
有人飛快著跑去太醫院,其他人則幫著弘曆將齊妃一同抬到屋裡。
雍正無奈地瞥她一眼,這種以死相逼的做法最是讓他厭惡,他負手背向院門,卻看到一個太監急急忙忙地往這邊跑來,「皇上,十幾位朝中大臣剛聯名遞上摺子,要求嚴懲多羅格格。」
雍正接過摺子一看,氣得當即撕成兩半。熹妃走到他身邊,手緊緊地挽著他的胳膊,輕罵一聲,「這些官員,添什麼亂啊。」
雍正煩躁地長長吐口氣,「怕是早就商量好的。」
熹妃聞言,心口亂跳得厲害,「皇上的意思是……」
「還有」,送摺子來的太監偷偷覷了眼皇帝臉上捉摸不定的神情,吞吞吐吐道,「城內百姓間已經傳開,是格格害死了三……」
「胡說」,熹妃當即大聲斥責,「這才出事多久,百姓怎麼會知道?」滿是擔憂地看向皇帝,難道真如他所說,這是早就預謀好的?「皇上,眼下該怎麼辦啊?」她陪伴聖駕二十多年,最是清楚他的脾氣,他一向在意天下百姓的悠悠之口,難不成他真會讓零淚去抵命嗎?
雍正沉默片刻,抬頭看向一直站在院門口的零淚,「你暫且先委屈幾日吧。蘇培盛,將格格先收押宗人府,待事情調查清楚再做處理。」
「皇上」,熹妃急得拉住他的袖子,「零淚大病初癒,怎麼受得了宗人府大牢里的陰寒之氣。要不然,你就讓她軟禁在……」
「熹妃娘娘,您不用再為我求情了」,零淚沖她淡淡一笑,「就聽皇上的吧。這件事是因為我而起,我不想再讓任何人為我牽連了。」事到如此,她也看出來了,弘時在臨死前早就布置好一切,她若不答應幫他揭發弘曆的身世,他就要以這種方式逼得她開口。弘時心裡埋著的是怎樣的恨啊?他寧願魚死網破,也不肯讓弘曆就這麼登上太子位。她心裡已經暗暗做下決定,阿四既然為了護她都可以豁得出一切,她也不是有恩不報的人,這一回,就讓她一次把欠他的全部還清。
「蘇公公,咱們走吧」,她對蘇培盛點點頭,「我不認識道兒,還煩你給我帶路。」
蘇培盛見她輕鬆自如,全無害怕的樣子,心中不由生出幾分敬意,向雍正與熹妃行了跪安,便帶著她朝宗人府大牢去了。
熹妃依依不捨地抹著眼淚,用力攥住雍正的袖口,「皇上,那是我們的孩子啊,你一定不要……」
他拍拍她的手背,「放心,朕絕不會讓她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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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請」,牢頭客氣地打開牢門,請她進去。
零淚看著陰暗潮濕的牢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還好還好,牆頭上還有個小窗,比起當年的黑屋強太多了。她勉強笑了笑,「和我想象得好太多了。」
牢頭訕笑,頭回聽人誇牢房條件好的,請她進去后,他轉身鎖了牢門,「格格,得罪啦。」
鐵鏈的聲音聽得她心頭一緊,可她還是笑著擺了擺手,「哪裡哪裡」,目送著他離開后,她整個人好像都虛脫無力了,臉上的笑容也變得僵冷麻木。她回頭四處看看,一種難以言狀的恐懼就撲面湧來,她最害怕這種又黑又小的幽室,童年那些不好的回憶在黑暗中格外清楚地跳了出來。
她控制不住地發抖,慢慢挪到角落裡,蹲下,蜷縮成一團,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果真,英雄不是那麼好當的!
她暗暗苦笑著,把臉埋進膝里,不想讓自己狼狽膽小的樣子被別人看到,漸漸的什麼濕漉漉的東西浸濕了褲子,她咬咬嘴唇,是汗,一定是汗。
漫長的寂靜,讓她覺得自己彷彿跌入了一個無底的深洞內,不停地墜落墜落。她好想有人可以跟她說說話,哪怕是大吵一頓……為什麼她總是要一個人?為什麼孤孤單單的滋味這麼難受?她拚命緊閉著眼睛,可還是讓那澀澀的滋味奪眶而出,她再也無法抵賴,那是淚,是她最不願擁有的東西。她代號「零淚」,明明應該無淚才是,都怪這裡的事,這裡的人,讓她變得不再是曾經的自己了。
…………
「格格」
她聽到有人在輕輕地喚她,她抬起頭,眨眨眼,嘴角微笑地翹了起來,她好像看到了那熟悉的一抹白,她害怕得陷入惡夢中時,總能看到他的影子,彷彿溫暖的一團火焰,照亮了四周里的黑暗。
「格格,格格……」
他還在不停地喚著她,她眼瞳微地輕縮,終於看清他就站在牢門外,擔憂而焦慮地望著他。她用力地掐了下臉頰,疼疼……這不是夢!
她立刻站了起來,喃喃,「傅…傅恆」,一念他的名字,就很沒出息地「哇」的大聲哭起來,「你怎麼才來呀!」
「格格」,他清俊的面容頓時凝住,迅速回復,「格格,別怕,我…我們會想法子儘快救你出來的。」
那個「們」字當然指的是站在他身後的弘曆。弘曆無奈嘆了口氣,站了這麼久,人家是一眼也沒往他身上看啊,他只好清清喉嚨,強調下自己的存在感,「我這才送了齊妃進屋,回頭出來你就被皇阿瑪發配到宗人府大牢來啦。哎,你不是一向能言會道的嘛,怎麼那會兒一句為自己辯白的話也沒有,就乖乖就範了呢?」
零淚哭著紅了眼睛,哽咽道,「我都成這樣了,你還說風涼話」,她此刻好後悔啊,她當時一定是腦子進水了才會為他頂雷的。
「眼下最要緊的是趕快找到弘時自殺的證據,還格格一個清白」,傅恆心疼地看著她,「格格的身體不好,大牢哪是你能待的。」
她抹乾眼淚,恢復幾分清醒,她雖然也想儘快離開,但這會兒可不是心急的時候,朝他們輕輕一笑道,「放心,我雖然是個階下囚,但牢頭人不錯,不會欺負我的。我想皇上把我關進這裡來,也是為了保護我,要不然那些上奏官員的口水淹都能淹死我了。」
弘曆與傅恆都是一愣,沒想到她居然反而來還安慰起他們來,不由苦笑。不過,弘曆還是不放心道,「我一會兒就讓人搬張軟床過來,再抱幾床被子,夜裡涼,尤其是這大牢,更冷得像冰窖,不行,我還得再派人送個火盤來。」
她嘴巴掀了掀,最後還是選擇「欣然受之」,誰讓她是替他受過呢。眼神默默地又轉看向傅恆,「你的身體痊癒了嗎?沒有留下傷疤吧?」
弘曆酸酸地嘆了口氣,直覺自己有點礙事,「你們聊吧,傅恆,我在外面等你」,知趣地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