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拍兩散(3)
蓮花館內有一片蓮花池,引入地下的暖泉,即使到了冬季,依舊是滿池的蓮葉蒲席,芙蓉展顏,故而得名。正因有暖泉,弘曆便命人在旁邊又辟了一處熱湯池,疲乏時會泡一泡,受了風寒,更要泡一泡。
此刻,他半裸著上身,雙手愜意地搭在池邊,正泡得舒服,小吳子忽然急忙忙地跑進來,「主子,不好了……」
弘曆微惱地瞥了他一眼,「什麼事兒啊?急成這個樣子?」
小吳子大口喘了幾下后,才道,「不好了,三阿哥和零淚格格,還有傅侍衛往咱們這兒來了。」
「什麼——」,弘曆驚得立刻從池中站起,朝蓮花館的門口探身望了下,果然三個影子漸行漸近,「蠢東西,怎麼不早點來報啊!」小吳子連連磕頭請罪,弘曆渾身濕漉漉地上了岸,抹了抹臉上的水珠,一路狂奔回屋。
「主子,鞋」,小吳子緊跟在他後頭,提著他的鞋急追。
弘曆哪裡還顧得上這些,要是被零淚看到自己光裸的只著了一件長褲的身體,他真要當場羞憤得去撞牆了。飛身進屋,迅速跳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只剩顆好看的腦袋露在外面。
零淚他們進到屋內時,太監本想截住他們進去通報,「他每次到我的竹子院都跟進自家門似的,憑什麼我到他這來,還得經過層層關卡」,零淚一把推開他,直直地往裡面闖。
弘時暗暗吁了口氣,慶幸他在宮外有自己的府邸,不用被她突襲。
一進寢室,就看到弘曆躺在床上,小吳子緊張地在給他掖被角,似是生怕有一絲風吹到他。有這麼嚴重嗎?零淚不由扁扁嘴,很為他以後的那些女人擔憂,就他這身子骨,扛得住后/宮三千那些如饑似渴的小眼神嘛?
「四弟,好些了嗎?」弘時上前摸摸他的額頭,竟觸手溫度頗高,驚訝地看向小吳子,「怎麼燒還沒有退?御醫開的方子不管用?」
小吳子心虛地低下頭,當然不能老實說這是主子泡熱燙的後果,偷偷瞄了主子一眼,背書道,「回三阿哥,太醫把過脈說,主子這兩日水米未進,身體虛弱,這葯喝下去,一時半刻也不能見效,還需要長期休養才行。」
「是嘛?」零淚半信半疑,負手走到床前來,見他臉色紅潤,面容上還有些許潮氣,怎麼看都不太像風寒的癥狀。她伸手欲掀開被子,想要摸摸他的身體是否冰冷,卻被他緊緊抓住,神情略帶慌亂道,「你個女孩子家家的,怎麼能隨便翻男人的被子,這成何體統!」
零淚眯起眼,更加可疑地看向他,難道這被子下面藏著個女人……她壞壞一笑,捉姦在床的好戲她豈能錯過呢,卯足力氣拽住被角,「這麼捂著不透氣,會病上加病的」,說著,猛地一揚手——
所有人都驚呆了,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他麥色的精瘦胸膛上,遲遲無法回神。他尷尬得面紅耳赤,卻聽零淚語露不屑道,「我還以為多了不起呢,也不過如此嘛。」
她什麼意思啊?弘曆順著她的目光低頭一看,急忙用被子護住,這女人還有沒有廉恥啊!
「原來四阿哥喜歡裸睡」,她垂下眼,臉不紅心不跳,比起她見過的裸男雕塑,差太多,差太多啦。
弘時非常想笑出聲,但還是強忍下,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傅恆一眼。傅恆先是一怔,馬上就極力搖頭,他可是很潔身自好,守身如玉的。
小吳子心疼地擋在弘曆面前,這麼多年,宮裡頭趴窗檯窺春光之人無數,都被他神擋殺神、佛擋殺佛,萬萬沒想到啊,今日讓主子遭此奇恥大辱,他眼神恨恨地看著她,「請格格迴避,四阿哥要更衣了。」
什麼態度啊,吃虧的是她,好不好!她擦擦眼,看見不該看的,她回去還要把眼睛徹底洗乾淨呢。鼻子里一哼,轉身走到外面堂間,傅恆也跟著她一同去了。只有弘時依舊留在裡面,與他說笑道,「四弟,你既然要騙她,也該裝裝好。她看似魯莽,實則精明著呢。」
弘曆邊穿衣,邊對他苦笑,「她害我受罰,我不過是想嚇嚇她,讓她多內疚幾日。誰知道她趁我坐湯時就闖進來,弄得我好不狼狽。」
弘時非常玩味地笑道,「那我幫四弟出這口氣,如何?」
他穿好衣服,洒然一笑,「私人恩怨而已,無需三哥出手,還是我自己解決吧。」
花廳內,有人奉茶過來,零淚仰頭接下,發覺四周下人的目光均帶著幾分仇意。傅恆察覺到她的不解,咳了聲,委婉道,「她們都是從小伺候四阿哥的。」
原來如此,她嘴角冷冷一翹,當即又把茶放下,最毒婦人心,她明顯感到有陣陣醋海波濤襲來,此地不宜久留啊。
這時,弘曆與弘時從寢室走出,零淚翹起二郎腿,往椅背上斜斜地一靠,嘴角浮出几絲譏誚的笑意道,「哎喲,咱們的『四公主』總算梳洗打扮好,能出來見人啦。」
弘曆惡狠狠地瞪了她一下,臉色卻未變,微微笑了笑,道,「零淚格格說笑了,我堂堂七尺男兒,被看看,也沒什麼。只是,此事傳出去,毀的可是你的名聲。」
「那我還得謝謝四阿哥替我著想啦」,她眼睛驀地一凜,緊盯住他道,「不過,一個騙子的好意,我卻是不敢受用啊!」
「我哪裡騙你啦」,他俊眸抹過怒氣,「恩將仇報,我是為了你,才得的這場病。喝了太醫的葯后,病情剛剛稍緩,你就又來氣我。陳零淚,我上輩子究竟怎麼得罪你了,竟要受你這麼變本加厲的折磨?」
此話一出,周圍宮女的目光似一支支的利箭朝她齊射過來,她如芒在背地往傅恆身邊靠了靠,語氣不由軟了下來,「你還病著呢,何必動這麼大氣呢。我和你開玩笑,你到認真起來了。」
「兄妹間拌拌嘴才是感情好呢」,弘時趁機打圓場道。
「唉,三哥,你不知道,這些日子我過得好苦啊」,弘曆摸摸鼻子,聲塞音重,像是受了極大委屈似的,「這份苦差以後要落在三哥肩上,你要多多保重啊。」
弘時哭笑不得,這倆人是有多麼的八字不合,竟會讓萬花叢中一向遊刃有餘的弘曆都知難而退。他看著零淚,唇際就顯出玩味的一抹笑,他倒是很想領受一下,這丫頭究竟怎麼個磨人勁兒。
「喂,弘曆,把話說清楚,我哪裡折磨你,哪裡讓你受苦,明明都是你自找的」,她不依不饒地叉腰站了起來,傅恆忙攔住她,一時失口,「格格你就別火上澆油了……」
零淚頓時火大地瞪向他,「傅恆,你這是什麼意思啊!難道都是我的錯嘛!原來你始終都跟是他一夥兒的,你別忘了,你現在的主子是誰,胳膊肘往外拐,真是氣死我啦——」
眼見這局勢就要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弘時皺皺眉頭,立刻拉過她的胳膊,好聲勸道,「念在弘曆是個病人,你就不要跟他計較了。」
「憑什麼我就要受他無端指責,他病得很嚴重嗎?又不是馬上就要死了!我今天非要跟他好好掰扯掰扯不可」,說著,一把推開弘時與傅恆,直直衝到弘曆面前,氣勢洶洶道,「你個大男人,好意思滿處跟人叫屈嗎?別總是裝得一副受人欺負的可憐樣,就你這點演技,也就能騙騙那些無知少女。告訴你,我陳零淚可不是好惹的。我從十歲起,就斗得過色/狼,打得過流/氓,手拿一板磚,橫掃銅鑼灣……」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弘曆傻眼地看著她,這女人,完全就是夜叉轉世,惹不起,他躲總可以了吧,轉身,「啪」地一聲就把寢室的門關上了。
零淚愣了愣,一股怒火急竄而起,他居然還敢……摔門!一邊猛拍著門板,一邊痛罵不休。傅恆無奈地搖搖頭,默默走過去,將她抗在肩上,硬生生地拖了出去。
弘時有些瞠目結舌,終於明白弘曆那句「多多保重」實在是發自肺腑之忠言啊。
回到竹子院,零淚怒氣難消,剪春趕緊泡了杯枸杞百合茶來讓她潤潤肺,她牛飲了幾口,動氣傷身,她是得好好補一補才行。
弘時見她拿著喝茶的杯子正是那****一擲千金買下的汝窯荷葉茶碗,心上才好的傷口又在隱隱作痛了,可心疼歸心疼,嘴角依舊上揚道,「格格且消消氣,四弟的病雖然有些誇大,但終究是真的。你就別和一個病中之人計較了。」
她撇過臉,小嘴一撅道,「你是他哥哥,當然是為他說話啦。你不用再勸,我和那傢伙算是徹底掰了。以後,誰在我面前再敢替他說清,就休怪我不客氣。」
他笑著應承道,「是,是。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零淚抬眼看向一直站在門口的傅恆,「還有你,只要你一日是我的人,我就不許你私下去見弘曆。」
面對這麼無理的要求,傅恆也只能點點頭,什麼話也不說。
女人狠起心來,真是一點舊情都不念啊,弘時頭疼地揉了下太陽穴,他回去也得好好尋思一下,要怎麼跟這位脾氣火爆的格格相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