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小小女子(4)
眼前這一幕,讓站在門口的一男倆女看得目瞪口呆,壯烈啊,市井小民打架都沒這麼精彩,只是瞧著零淚被扼得面色發紫快要背過氣去,有人終於站不住了,「四阿哥,快停手,快停手」,健步如風地上前扒開他們倆。
弘曆已累得大喘粗氣,但還是不罷休地又要撲上去,背後卻有人很不識趣地緊緊按著他的胳膊,他一回頭,怒道,「傅恆,快放開我,我今天非和這死丫頭拼了不可。」
這是什麼深仇大恨啊,至於嘛!傅恆自然不肯鬆手,擔心地看向對面的零淚,剪春與花箋正扶著一直連連咳嗽的她,怕是再遲一刻,這人就真要沒命了。見及此,傅恆不由起了惱意,大力把弘曆從榻上扯了下來,「四阿哥,你怎麼能對格格動手呢?下手還這麼沒輕沒重的,要是她有了什麼意外,四阿哥要如何交代……」
「交代交代,你就知道護著她,她差點……差點……」他真是沒臉說出口,細長的眼暴怒地瞪向她,「此等惡女,非要好好教訓一番不可。」
零淚這會順過氣來,跑過去抱著傅恆的衣袖,委屈得抹抹眼淚,「幸虧你來了,我差點被他掐死呢。」
傅恆睇眼細看,她脖子上紅紅的勒痕證據確鑿,轉頭對弘曆埋怨道,「四阿哥下手也太狠了吧。」
「我……我……」,弘曆頗感冤枉得直跳腳,「是她先出手……不、不,是先出腳的」,他到現在還有「後遺症」呢。
「不論是誰先挑起來的,格格畢竟是一介弱質女流,四阿哥這麼做明顯是恃強凌弱」,一邊是舊主,一邊是新主,傅恆果斷地站在零淚這一邊。
「你……」,弘曆被他倆氣得已是語無倫次,「重色輕友,枉我這些年待你親如手足,你居然向著她!」除了那兒疼,他心也疼啊!這麼多年的感情,算是喂狗了!
傅恆一愣,自知剛才的語氣確實不敬,立刻解釋道,「我只是……只是……」
「他只是看不慣你橫行霸道,欺凌弱小」,她搶著替他說道。
氣死人啦,氣死人啦,他今天身重內傷,又寡不敵眾,吃大虧了,只得咬牙道,「好、好、好,以後有傅大侍衛護你,咱們就老死不相往來吧」,說著,轉頭就氣沖沖地往外走。
零淚望著他的背影,還不忘補上一刀,「好走,不送。」
咻——戰火總算平息了,嚇得不輕的兩個宮女心有餘悸地擦擦冷汗,敢和四阿哥打得滿床滾,圓明園……不,是整個北京城,她們的主子絕對頭一份。剪春小心翼翼地湊過去,遞上杯茶,「格格消消氣,剛吃完飯,這麼大動肝火的,對身體不好。」
零淚接過茶,大口地喝著,剛才用力過度,拿著茶碗的手還在隱隱發抖。
傅恆見她如此,不由苦笑道,「你這是何苦,得罪了他,對你也沒有好處。」
「可也沒壞處啊」,她昂昂頭,笑道,「不僅沒壞處,還大快人心呢。」
他遲疑一下,張口想要說什麼,但最後嘆了口氣,這宮中的爾虞我詐,不是她一時能明白的。
「不過話說回來,你這侍衛做得很稱職,忠心護主,值得褒獎」,她滿意地點了點頭,隨手把茶碗丟給他,轉身對剪春、花箋道,「你們先把這收拾收拾,萬一被人瞧見,還以為是遭了強盜呢。」
倆人四處看看,別的地方還好,唯那一片狼藉的軟榻,不知情的人瞧見怕會引起其他誤會吧!
趁著她倆收拾屋子,零淚把傅恆拽到院子外,迫不及待道,「走吧,咱們去會會那個女刺客去。」
「現在?」他瞪目道,這才幹了一仗,她的精力也太充沛了點吧!還是打架鬥嘴,對她來說,再是尋常不過了!
「是你說的,她手腕上的指痕不會留太久,咱們得抓緊時間呀」,說著,她就要拉著他的胳膊往外走。
傅恆立刻攔住她道,「格格忘了,沒有皇上的諭旨,你是不能擅自出宮去的。」
「憑什麼?」她不悅地扁扁嘴道。沒有自由,不能隨心所欲,還隨時可能性命堪憂,當個格格的代價對她來說,實在太大了。
「其實……」,傅恆嘴角淺淺揚起,有心逗她,「還有一個不用諭旨就能出宮的法子,只是……」
「只是什麼?」她追問。
「只是你剛剛親手把這法子給毀了」,他笑眯了眼,竟然覺得捉弄她一下,心情還挺不錯的。
「毀啦?什麼意思啊?」她糊塗地看著他。
「皇上和熹妃將你託付給四阿哥照顧,如果是他帶著你出宮去,就無需諭旨了,不過……你們剛剛絕交了」,他盡量讓自己笑得別那麼明顯,可目睹了她一副懊悔的表情后,再也忍不住,輕輕笑出了聲。
「你怎麼不早說啊」,早知道弘曆是塊人肉出宮令牌,她就算再厭煩也會忍住的啊。怎麼辦?怎麼辦?讓她去服軟認輸,不甘心呀。
他咳了聲,清清嗓子道,「四阿哥這個人向來吃軟不吃硬,尤其是對女孩子,一向是百依百順的。」
讓她低三下氣地喊那個人一聲「四阿哥」,想到這一幕,她全身都是雞皮疙瘩。她在院子里來回踱步,心裡那桿秤不停地衡量,出宮還是面子?哪個都很重要啊!
「格格、格格……」見她在院子里轉來轉去,他有些不安起來,或許不該和她開玩笑吧。
又過了會兒,她終於站定,用力地一敲拳,「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所為。」
他愣了愣,心道怪不得四阿哥不拿她當女人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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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花館內有間讀書堂,時常能傳出朗朗誦讀聲,那聲音如錚錚玉落,常引得宮女藏在窗下窺視。
然而今日,遲遲不聞,有人好奇地悄然拔開窗縫,就看到四阿哥坐在書案前猛灌茶水,好似胸腔中燃起一場大火怎麼撲也撲不滅。貼身小太監大氣不敢出地侍立一旁,伺候這位爺兒小十年的光景,何時見他氣成這樣。
「四阿哥,您今兒這是怎麼啦?」終於忍不住,小聲問道。
「小吳子,你說,爺兒我好歹也算是個憐香惜玉的人,怎麼每回一看到她,我就……我就恨不得把她撕把爛。這天底下竟會有如此惹人嫌的女人」,他深吸口氣,忍住自己蠢蠢欲動的手。
小吳子聽得糊裡糊塗,女人?還有能讓爺兒這麼厭惡的?四阿哥那可是出了名的護花君子啊。
「這次我一定說到做到,我要是再去竹子院討沒趣,我……」,正想著要怎麼給自己留個後路,就聽到外面有人揚聲叫道,「咦?是四阿哥在洗澡嗎?這麼多人趴窗戶看啊?」
窗下宮女們頓時羞得滿臉緋紅,落荒而逃。
弘曆推開窗子,看到零淚笑顏盈盈地站在院子里,向他招手,「我剛幫你趕走一群女流氓,不用謝哈。」
瞧她笑得沒心沒肺,他臉色一沉,怒聲道,「你臉皮可真厚,都說『知恥近乎勇』,而你是『無賴近乎痞』。」
她繼續笑,就當沒聽見,「哎呀,還記仇呢。你看,我都原諒你了,你要是再這樣,可就顯得小肚雞腸嘍。」
「你——」,他面色更加沉得鐵青,「小吳子,送客。她要是賴著不走,你就把她綁了扔出去。」
「啊?」小吳子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人家可是新封的格格呀,況且旁邊還站著個武功絕頂的侍衛。
零淚無奈地嘆口氣,她只能「軟」到這裡了,大步流星地就往屋內走。傅恆見她架勢不對,怕他倆再打起來,趕緊跟了上去。果然,才一進屋,她就叫囂起來,「你還有完沒完啊,不就是踢了你一下嘛,我現在就告訴你,放心,你沒事兒,你以後還會娶四五十個老婆,生二三十個孩子的。」
傅恆與小吳子都若有所悟地看向弘曆,他窘得氣急敗壞道,「陳零淚,你給我閉嘴。」
「好啊」,她用手捂住嘴,眯眼笑。
他甘拜下風地搖搖頭,他一定是之前欠了太多風流債,老天爺才送來這麼一個妖孽來折磨他,「我累了,我折騰不過你了,究竟怎麼樣你才肯放過我啊?」
她露齒一笑,「很簡單,你帶我和傅恆出宮去吧。」
「你們要出宮?」弘曆心裡忽然冒出一絲喜悅,難道她要私奔?他可以解脫了嗎?
「我有個姐妹開了一家藥鋪,許久不見,我想去看看她」,她理直氣壯地編著謊話。
他失望地「哦」了聲,可也不能放過這個講條件的機會,「我帶你們出去可以,但你要保證以後不再來煩我?」
「沒問題」,她很爽快地點點頭。
弘曆聞言,終於鬆口氣,生平第一次啊,竟然覺得擺脫一個女人的糾纏,原來是件這麼幸福的事!